2012年1月23日 星期一

串青

“他勒日合拉!”徐一凡從一輛拉羊毛的東風大卡車裏面跳下來,對着那個蒙族司機說謝謝。

  蒙族司機一臉憨厚,手上還晃着徐一凡送他的中華香煙。

  “紮木單——塞因——牙巴!”(一路走好!)。

  東風大卡車卷起煙塵走遠了。徐一凡也将大包甩在了肩膀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廖廓的錫林郭勒大草原。

  他是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人,南方人,卻是北京人民大學金融專業畢業。才出校門就進了國家發改委當了公務員。從小到大,總有些和身邊的人格格不入的樣子。這個社會讓孩子從小就很現實,他卻總有些不合時宜的理想主義,但是又沒有強烈到那種爲理想而不顧一切的地步。隻好将更多的時間花在看書和旅遊上面。因爲充足的運動,讓二十四歲的他看起來結實矯捷,一百七十六公分的個子也顯得分外勻稱,加上一張很有點書卷氣的清秀面龐。讓他的女人緣倒不是很差。

  托國家公務員享有的年假福利,這個時候他又跑到内蒙古,來看自己一個老同學。

  遠遠的看見兩匹馬從地平線上出現,坐在地上的徐一凡摸出了包裏面的望遠鏡。自己這個老同學,還那麽老古董不懂得用手機。讓他在從托克托向北,看到的第一個風力發電用的風車處等他,不見不散!

  這樣的在廖廓天地中的等候,也許是現代都市當中已經被手機束縛的年輕人們早就不習慣的了。

  這時正是秋高草長的時候,天高雲淡,陽光灑在草原上。點點野花搖曳,空氣清新得像是可以裝在罐子裏當作商品出售。看着馬背上那個熟悉的身影,徐一凡放下望遠鏡,搖着胳膊對着那裏狂呼:“喲——荷——荷!”

  聽到他的呼叫聲,馬上人加了一鞭子。他的大黑馬頓時揚蹄狂奔,手上還牽着另外一匹黃馬。轉眼就來到了徐一凡面前,馬上一個粗壯的青年跳了下來,張開雙臂和他抱了一下:“你小子倒還真是準時!”

  徐一凡捶了他一把:“老子日你,我什麽時候沒準時過?現在老子算是賴上你了。這七八天,你看着辦吧。”

  那個粗壯青年哈哈大笑:“烤肉,馬nai*,好馬,悶倒驢,給你小子管夠就是!什麽時候虧待過你?上馬!”

  這個粗壯青年,是徐一凡的同學,叫做周詳的。他是不折不扣的高幹子弟,卻比徐一凡還要理想主義再加上是個環保主義的狂熱分子!當那些高幹的衙内們成爲了新貴,壟斷着共和國資源金字塔尖的時候。他卻畢業之後跑到了内蒙古大草原上,幹起了風力發電。除了工作,現代科級的東西能不沾就不沾。在大學的時候,就和喜歡曆史的徐一凡最聊得來。兩個人都不時冒些傻氣,也瞧不起那些除了教科書什麽也不看,整天就是網吧泡妞的同學。徐一凡人在北京,隻要一有空就跑到他這裏來放松幾天。

  太陽已經移到了正中,幾朵白雲在在地上投下的陰影緩緩向前移動。追逐着大草原上兩條小小的人馬身影。除了風掠過草原的聲音,就隻有大自然最本來的面目。

  徐一凡搖着馬鞭,唱着荒腔走闆的流行歌曲。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周詳瞧着他笑道:“有對象了沒有?”

  徐一凡哼了一聲:“吹了,叫她放下架子适應我,不是她的習慣。要我去哄她,我又不樂意。現在的女人怎麽了?爲什麽轉眼咱們這裏就變成了女權社會?女人有點姿色再加上年輕,就跟寶貝一樣?”

  周詳哈哈大笑:“找三從四德,到古代去吧!要不我給你介紹個蒙古妞?在家丈夫最大。你遊手好閑,喝酒跑馬。她剪毛放羊擠奶養活你。”

  徐一凡大笑:“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個又漂亮又聽話的!”

  周詳還是笑:“你改變社會的理想呢?大學時候有口酒就胡說八道。指點天下,說該當如何如何。現在在那個單位,還是那個脾氣?”

  這時換來的卻是徐一凡的苦笑:“還脾氣呢,再過兩年,看見我就該死氣沉沉了!這個時代,我們都是生錯了地方啊!”

  周詳隻是淡淡一笑,對着這個狂放的同學加死黨,他就像半個哥哥一樣。該看透的,他早就看透。現在看來,自己這個好朋友,也快看透了。不過嘴上還是在逗他:“當年畢業喝散夥酒的時候,你不是對着大家發誓,女人就要找絕色,多多益善。這個社會,要按照你的理想改變。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不都是你的瘋話?”

  徐一凡看了他一眼着面前的草原對着周詳道:“你在這裏你也知道,現在有些東西你挽救得了麽?錫林郭勒草原還剩下多少?北京邊上就是巨大的沙丘。你在搞風力發電保護環境,卻有更多燒煤的發電廠在興建。你建那麽多風車,還不是一個現代的唐吉柯德?我想盡辦法進了發改委,還不是圖其中一個改字,結果呢?隻能在這裏和你說些瘋話,屁話……我有野心,但是生活就是這麽沉重。你是高幹子弟,是衙内,但是不想呆在那個新貴圈子。除了讓自己内心覺得高尚一點,還能有些什麽?”

  風依然無言的掠過草原,兩個滿心不合時宜的年輕人卻隻能面面相觑。最後都是一笑,放棄了這個本來就沒什麽意義的話題。周詳笑着拉開話題:“到清朝?你還真有膽子。我記得那時也是封建集權體制巅峰造極了吧?當清朝的曹操?一千年前可就沒權臣了。你也真敢說。擱在清朝北京,幾十萬旗人一人一磚頭就拍死你了。”

  徐一凡哈哈大笑:“你是沒看過現在流行的穿越小說,比這誇張的還多得是呢!四億人口裏面才百把萬旗人,加上同等數字的官吏。總比幾十個人就要供養的一個公務人員的利益團體好對付吧?曹操,曹操有什麽稀奇?那個時代正碰上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要不然怎麽這麽一個中央集權巅峰造極的朝代就一下崩塌了,連點餘燼都沒有?如果從那時開始改變,總比後來這一百多年走得歪七扭八,步步是血要好得多!”

  難得過過嘴瘾,徐一凡是說得意氣風發。

  可是自己,也隻能發發牢騷而已。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現在想想,自己怎麽都像是活得象一個笑話。

  還是回去之後,将書燒了。将自己的不合時宜都打包收起來。找個女人結婚過日子吧……當然,得好看點。

  正在胡思亂想,情緒低落得時候。周詳突然用馬鞭指指身後,眉頭也有絲奇怪的表情:“看後面那團烏雲!”徐一凡扭頭一看,晴朗的天空下,在背後的方向,居然翻卷起一團巨大的烏雲。翻騰得象一團活物一樣,隐隐有閃電在烏雲縫隙當中閃起。似乎在裏面隐藏着一個巨大的怪獸。這團奇異的烏雲飛快的向北而來。可以明顯的看見草原上明暗投影的交界。偏偏這烏雲和周圍晴朗的天色看起來完全不搭界。你翻滾你的,我晴朗我的。詭異到了極點!

  烏雲過處,還有大雨,長草堰伏。兩個人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半晌徐一凡才喃喃的道:“這裏是什麽鬼地方?上演這種自然奇觀給遊客看?”

  周詳也隻看着逼近的烏雲,愣愣的用馬鞭虛畫一個圈:“這塊地方蒙古人傳說叫作大鄂博……據說這裏的鄂博堆都是當年成吉思汗親手建起來的,早沒有影子了。是蒙人向天許願的好地方,還說很靈……你許了什麽願了?”

  徐一凡一拍馬屁股:“許願找七八個漂亮老婆!快走吧!淋濕了得肺炎,這幾天我就别想玩啦!”周詳吆喝一聲,也撥馬就跑。但是那烏雲來得如此之快,轉眼就追上了兩人的身影。大雨一下将它們全部淋濕,烏雲下風如此之大,兩匹馬都不住長嘶轉圈。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勁風讓兩人都張不開口,大雨讓人幾乎也睜不開眼。透過狂暴卷動的雨幕,卻看見烏雲之外,仍然是一片陽光晴和!

  正在莫名慌亂的時候,閃電突然劈下,在黑暗當中撕扯出一道道奇怪的形狀。雷聲就像在耳邊炸響。兩匹健馬都卧了下來,長聲嘶鳴。卻給雷聲掩蓋住。徐一凡爬下來就想朝周詳靠攏。鬼知道現在是怎麽回事,看這個家夥有什麽辦法沒有!這時卻有一道粗得不象話的閃電猛的劈在自己頭頂,徐一凡最後的感覺,就是自己根根頭發都站立了起來!

  很好,很強大……老子也給雷劈過了……

  公元2007年,國家發改委某小公務員徐一凡失蹤。他的大學同學周詳,無法解釋他爲何失蹤原因,接受警方調查。

  這是在哪裏?烏雲一層層的翻卷。将自己眼前的山川大地變成陰暗的世界。一道道閃電撕破漆黑的長空。一張張面孔在眼前起起伏伏。紛至沓來,不可斷絕。更有一些奇異蒼涼的呼吼,将天地充滿。自己似乎臨于一條大江之上,看着白浪翻倦,波濤當中更有無數人頭湧動。一條大江浩浩蕩蕩,卻是在逆波而流!江邊景物随着江水倒流而在不斷變換,樹木由枯而榮,人們由白發而變得青春。一切運行都是相反。在這光怪陸離的世界,眼前所有一切的景物都讓徐一凡心驚魄動!

  一個聲音威嚴的在天際當中回響:“我給你這個機會!”

鞭聲響亮,車馬辚辚。

  口外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連天空在這個季節都顯得分外的明亮深遠。綠色的草原上,零星點綴着一處處小小的蒙古包。白雲也似的羊群,在山坡上面流動。整個天地之間,就像一副風景畫。

  在庫倫一直通往綏遠的官道上面。行走着一隊相當龐大的車馬。一輛輛馬拉大車,上面的貨物捆得滿滿的。插着黑色的三角小旗,旗上都有個盛字。每輛大車上面,除了車夫,還有一個精壯的後生。辮子盤在脖子上面,挺胸凸肚的四下打量。車隊四處都是些騎手,看起來都相當精悍,衛護着車隊。有背大槍的,也有挎短槍的。唿哨聲音一聲連着一聲。

  在大車隊中間,是十幾輛的馬車和馱轎。拉車的挽馬都膘肥體壯,油光水滑。坐在車轅上的車夫戴着紅纓帽,穿着青布面的皮襖。在那裏坐得筆直。得意洋洋的揮着鞭子。

  護衛這些馬車馱轎的人馬更多。最醒目的就是一個個子矮小敦實的漢子。隻有他背後背着一口大刀。陽光一照,反光耀眼醒目。這漢子滿臉虬髯,但仔細一看,也不過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兩眼精光四射,騎在馬上也顯得氣概大是不凡。

  車隊的護衛都各安其位,就他有些閑不住,不停的策馬從前面趕到後面,又從後面回到前面。雙手也不扶缰。一匹三河健馬純用腿勁就給他催策得飛快。到處都激起一片歡呼:“五爺好馬術!五爺好俊功夫!”

  突然隊伍裏面傳來一聲喊:“左邊草叢裏有人!”

  無數道目光頓時投了過去,有的騎士就伸手去摘背上的大槍。連這個五爺都是一臉警惕的看過去。

  就見左邊草叢裏面,離官道不過三四十步的地方,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又一下栽到在草叢裏面。幾騎馬就要奔過去看個究竟。五爺卻唿哨一聲:“二德子,給我撈過來!”

  隊伍當中頓時就沖出一騎,馬上是一個光着頭沒戴帽子的青年漢子。手長腳長,看起來剽悍輕捷已極。催馬就奔到人影出現的地方。側身滾鞍,并不下馬就撈起一個人影。随即将他搭在馬背上。一切都在健馬快奔當中完成,漂亮幹脆已極。他沖着五爺大叫:“五爺,得着了!是個小喇嘛!”

  說着就催馬奔回車隊,一群人圍了上去。紛紛豎大拇指誇這二德子這一手玩得漂亮。馬上的那個人早丢在了大車上面。仔細一看,果然是一個頭發短短的小喇嘛。穿着的衣服古裏古怪。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嘴唇已經幹起了泡。閉着眼低低呻吟:“水……水……”

  五爺策馬過來看了一眼:“給他水!”二德子早跳下馬來摘下水葫蘆,才湊近這小喇嘛嘴邊,他就下意識的抱着。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半下去。

  水一下肚,這小喇嘛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對了對焦距。四下看了一眼,又閉上又睜開。還低低的自言自語:“拍辮子戲?穿越?我他媽的怎麽這麽倒黴?”

  二德子哈哈一樂,對着五爺道:“沒想到還是咱們北京城的爺們!”

  五爺卻仔細的看着這個滿口京腔,喇嘛發型的家夥。雖然滿臉灰垢,但是明顯看出還是眉清目秀,細皮嫩肉的。身上衣服倒是象洋人一樣分成上下兩截,隻是髒得不成樣子。腳上的皮靴式樣也古怪得很。倒有些象東郊民巷那些洋兵穿的。

  這小子閉了一下眼,突然又瘋了一樣跳起來。四下張望,特别在每個人的辮子上看得最仔細。他左看看,右看看。大家也都盯着他古怪的舉動。

  最後才聽見他嗫嚅的問,臉上的表情也是一種遇到了最荒誕的事情的樣子。

  “勞駕,請問……今年是哪年?”

  大家互相看着都有些想樂,沒想到救了這麽一個怪人。都搞不清今年是什麽年頭了!五爺也忍不住呵呵一笑,搖着馬鞭溫和的道:“再給他喝點水,他怕是糊塗了。”

  二德子笑着遞水葫蘆給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今年到底是哪年?”二德子有些惱怒,卻被五爺示意讓開,五爺對那小子笑道:“哪年?今年是光緒十八年!怎麽,忘記娶媳婦兒的日子了?”

  那小喇嘛模樣的人頓時仰天就倒,栽在大車上面。似乎還抽搐了兩下,就差口吐白沫了。

  “老天爺,你玩我啊!”

  這個小喇嘛模樣的家夥,自然就是徐一凡。

  當他從那場噩夢般的雷雨下幽幽醒轉,放眼過去,卻是一片荒涼的草原。自己的馬和包都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周詳更不見了影子。褲兜裏面的手機已經成了廢金屬塊。

  一邊慶幸自己沒有被雷劈死的好運氣,一邊回頭去找人。結果一路行來,除了草還是草。連個蒙古包也看不見。在原來的内蒙古草原上面,即使人煙稀少,但是放眼看過去。在這樣好的視線下,還是能看到電線杆,輸電塔在天邊連成一線。但是現在,放眼過去,除了空曠還是空曠!他無數次爬上小丘去找路,但是都渺無痕迹。天地當中似乎就隻有他一人。隻有按照太陽的方向踉踉跄跄向南而行,他記得自己離托克托并不是很遠。可是走到天黑還是什麽都沒看見。

  到今天爲止,他已經在野外兩天了!又饑又累又渴的他終于忍不住暈倒。一醒轉過來,看到的卻是一群盤着辮子,穿着皮袍的家夥圍着他。這些人背着式樣古老的武器,圍着車馬組成的隊伍。讓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一件最不可能的事情。

  穿越!

  光緒十八年啊……也就是公元1892年,離甲午之戰還有三年,離庚子事變還有八年,離清朝滅亡還有十九年,離自己來的那個年代,還有一百一十五年。

  這當真是再回頭就是百年身啊。

  這隊人馬對自己還不錯,特别是那個面貌粗豪的五爺,将自己安置在了一輛大車上面。蓋了一件皮襖。整個隊伍又開始前行。徐一凡就躺在馬車上昏昏噩噩的看着頭頂蒼遠的天空。

  現在自己最盼望的是什麽?是那個五爺突然過來,一下撕開臉上的人皮面具,原來是周詳在對自己壞笑:“吓到了吧,這個安排夠不夠刺激?别傻了,現在還是2007年!”

  但是看着車隊周圍那些剽悍輕捷的車夫騎手,那些晃動的大辮子。徐一凡也知道,周詳沒辦法安排這個驚喜給自己看。

  他現在也根本沒有心思想自己該怎麽做,該怎麽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以前總總設想穿越之後的豪情壯志,指點江山早就沒有了蹤影。隻剩下一陣陣的茫然和害怕。

  自己好不容易買到的明年奧運會開幕式的門票也浪費了……

  車子搖晃當中,突然聽到一聲清脆的笑聲。然後就看見一張比花還要嬌豔的面容出現在面前。

  嗯……也許這張臉是髒了一些。但是高高的鼻子,大大的眼睛,修長的眉毛,組成了一張有些象徐一凡很喜歡的一個香港女明星叫做梁洛施的俏麗面孔。

  徐一凡頓時精神一振,翻身坐起。從上看到下。

  就看見一個個子高高……隻怕和他差不多高的女孩子騎在馬上。她穿着一件棉袍。即使這麽鼓鼓囊囊沒線條的衣服也能看出她身材該豐滿的地方豐滿至極,該苗條的地方纖瘦如削。一雙長腿眩目已極。除了那條很鄉土氣息的大辮子,在他那個時代,也是出色已極的美人!

  就聽見大美女看着他直樂:“你是不是喇嘛?聽說你連今年是哪年都忘記啦?是不是遇着馬匪,給吓成這樣的?”

  徐一凡坐在車上,連趕車的車夫都回頭對他笑。他讷讷的解釋:“我……我不是喇嘛。”

  “那你頭發怎麽這麽難看?除了和尚,誰還這樣剪頭發?”

  看着美女巧笑嫣然,策馬跟着他并排而行。徐一凡皺皺眉頭,這個時候,也隻能編造來曆了:“我是遇上了馬匪,辮子也給他們砍斷了……這個理由行不行?”

  小美女還想說什麽,就聽見一個聲音惱怒的大喊:“二丫!我怎麽跟你說女镖師的規矩?路上能和男人說話麽?當心陰人沖犯!還不給我一邊兒去!”正是那個撈徐一凡過來的二德子的聲音。

  轉頭一看,二德子緊緊跟着五爺,策馬過來。那五爺好像也很不以小美女的行爲爲然,沉着一張臉。美女眼圈給罵得一紅,調馬轉頭就走。

  那五爺過來,在馬上朝徐一凡拱拱手:“兄弟,這麽說,你是遇上了馬匪?”

  也許是看到了美女,徐一凡的腦子分外清楚。趕緊就坡下驢:“是……是!我是做小買賣的,結果在草原上遇上了馬匪,什麽也丢了。逃出來才遇上各位,還沒謝謝這救命之恩呢。請問這是……”

  五爺呵呵一笑,很有些豪氣幹雲的樣子:“别說什麽救命之恩,兄弟,既然遇上了會友镖局王五,你的事情我就管到底了。這是咱們保的一趟貨镖,是從口外回綏遠的。聽你口音也是北京城天子腳下的爺們,正好和咱們一塊兒回北京。你遇上這個事兒,家裏人夠多麽擔心不是?”

  徐一凡一震,他看着這位五爺。心裏面轉着一個名字。終于試探着問出來:“敢問,您是不是就是那位……大刀王五?”

  二德子在背後笑道:“你也知道王五爺的威名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清末第一豪傑,戊戌變法當中譜寫了多少傳奇的一代大俠。廣西名将蘇元春的結拜兄弟,譚嗣同忘年交。在滿清十九世紀末那場奇異而多少有些滑稽的變革當中,他給政治深沉的黑暗多少增添了一些俠肝義膽的亮色。

  大刀王五!

  徐一凡的眼睛已經有些放光了,不錯眼的隻看着他背後的那柄大刀。據說他師承是滿清著名的太監高手董海川,一手八卦掌無雙無對。内外兼修,三皇炮錘也打得是擲地有聲。那他大刀是什麽家數?好像書上沒提過……八卦刀?

  武林高手啊!

  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這位王五爺仗義疏财,扶危解困也是天下聞名的。他的會友镖局養着不知道多少閑漢。自己這麽一個來曆不明的異時空穿越客,遇上了他,既然前無出路,是不是就能吃上他了?

  這個時候該怎麽辦?是不是對着這位正在散發王八之氣的王五爺納頭便拜?

  正在思來想去的時候,王五卻哈哈大笑,果然豪氣非凡的樣子:“什麽威名,不過是朋友擡愛。既然都是四九城的爺們兒,咱們客氣話也别說了。兄弟這一路跟着我就是……”他沉吟一下:“兄弟,打聽一下,劫你的咎子,有多少人,離這裏多遠?”

  徐一凡一怔,睜着眼睛胡說八道:“也就是五六個人,離這裏也遠着呢……”

  王五身後的二德子笑道:“五爺,咱們會友镖局這次來了幾十号人槍,加上大盛魁百來号人馬,誰敢打咱們主意?五爺的威名,口内外誰不知道?”

  王五哼了一聲:“這次大盛魁孫掌櫃拜托咱們跟這隊貨镖,也有幾十萬的物款。加上烏裏雅蘇台将軍的四太太一行……江湖再老,也得處處當心!吃咱們這碗飯,栽不得跟頭!和你妹子說一聲,叫她跟緊四太太的馱轎。女镖師走镖,那是有規矩的。不能和男人說話,不能四處晃蕩。要不是看你們爹的面子,這次說什麽也不帶你們出來!”

  剛數落了自己手下兩句,轉頭卻又向徐一凡微笑:“兄弟,你才遭難。身子骨怕是弱。這大車上面就不要躺着了……我還有輛馱轎,你上那裏歇着。要茶要水,盡管向二德子言語聲。”

  說罷也不顧徐一凡說什麽,那二德子一把就将徐一凡夾了起來,放到了隊伍中間一輛空的馱轎上面。丢進去就放下簾子。車轅上除了車夫竟然又站了一個夥計。連掀簾子都不讓。

  徐一凡呆呆的坐在颠簸的馱轎裏面,這下才反應過來。這王大俠也還是在防着自己呢!擔心他是馬匪的探子!

  想到這裏,忍不住就在漆黑的馱轎裏面苦笑一聲。如此也罷,也就當好好休息了……

  車隊晃晃蕩蕩的不斷前行,徐一凡躺在那裏也是昏昏沉沉,似睡非睡。想得越多,越覺得這一切都那麽荒謬。

  生活在原來的時代,身後有家人。手頭有工作。銀行卡裏面有錢。身邊的一切都那麽熟悉。說起穿越的話題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真正來到這個年月,周圍的一切都那麽陌生,自己身無長物,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這種空蕩蕩四處無依的感覺就可以把人逼瘋!

  原來活生生的穿越,給人第一感覺就是絕望。

  誰還以爲穿越好玩兒的,你給老子來試試!人本來就是一種社會動物,将一個人活生生的從他已經熟悉了一輩子的社會當中生生割裂開。天地當中似乎隻有自己這麽一個異類。什麽雄圖霸業,什麽指點江山,什麽改造時代,都一邊兒玩兒去!

  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該怎麽生存下去!

  胡思亂想一陣,當然是什麽結果也沒有。突然又想到那個小美女镖師。徐一凡忍不住又發了一陣呆。

  半夢半醒的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突然就聽見車隊前後一陣吆喝。一聲接着一聲,然後自己坐的馱轎也停了下來。正疑惑的時候,簾子一把被掀開。就看見二德子那張臉出現在面前。這小子對徐一凡可沒有那麽客氣,皺着眉頭招呼:“下來吃飯!還真把自己當爺了?”

  徐一凡苦笑一聲,慢騰騰的跳下馱轎。這種沒有避震系統的老式馬車,一天颠簸下來,渾身早就酸痛得不像自己的。

  車隊果然停在了官道上,暮色已經開始籠罩草原四處。繁星點點。星空壯麗得似乎要将天地間一切都包裹在懷裏。草原的夜風清醒已極。連人馬的大呼小叫,都有些象深沉的詠歎調。篝火已經一處處的點燃,火堆上面都架上了大鍋,一塊塊幹肉,丢了下去。小鐵壺吊在火堆上,茶磚的味道一陣陣飄來。

  極目四望,天上地下,都是蒼茫廖廓。

  如果說穿越有什麽好處,大概就是這麽一點了吧。

  二德子領着徐一凡,朝一個火堆走去。徐一凡打量一下車隊,長長的和一條蛇一樣橫在官道上面。他忍不住有些好奇:“這位……德哥,你們就這樣過夜?”

  二德子橫了他一眼:“镖局的規矩,一車連一車,趟子手守夜。镖師爺們巡查。咱們橫在官道上怎麽了?這裏又不像口内,擋不了人家的路!”

  徐一凡撓撓頭,他以前看一些書籍,美國開發西部,南非布爾人遷徙。也是這樣大隊大隊的車馬。但是人家過夜的時候都是圍成一個圓圈。車子就是現成的堡壘。可沒有這樣擺一條長蛇陣的。

  他想着就比劃了出來:“幹嘛不圍一個圓圈……車子在外,馬匹在裏面……”

  火堆周圍的趟子手爆發出一陣笑聲,就屬二德子笑得最大聲。笑完還一臉鄙夷的道:“看來你是吃不了咱們這碗飯!镖師爺們講究的六戰,車戰第一。一邊策馬拖車沖路,一邊白臘杆子掃四面……圍成一圈,等着挨打?保的官宦人家車馬,能和貨車在一個圈子裏面?”

  他手一指,果然在車隊當中,有幾輛大車明顯在這條長蛇陣中占了一個很大的位置。前後的車馬,離他們都遠遠的。那裏騎馬護衛左右的镖師爺們也最多,背着大刀的王五爺,就站在那裏,和幾個镖師在低聲的說着什麽。

  二德子指着那裏:“咱們保的除了大盛魁的這百多車貨,還有烏裏雅蘇台将軍的四太太歸甯。人家樂意和夥計湊在一起?咱們也要離女眷遠遠兒的!找地方坐下吃你的吧,咱們會友,用不着你指手劃腳!”

  冷兵器時代的思路,你身上還不背着鐵坂開司的大槍?徐一凡把這話噎了下去。镖局這些老規矩,熱兵器時代有沒有變化,反正他也不知道。反正是碰不着幾千号印第安人……不過這二德子身上的那支單發後裝的老式步槍,他看着早眼饞好久了。古董啊!作爲一個兵器迷的熱血簡直在沸騰!

  他不自覺的又朝那位烏裏雅蘇台将軍四太太的車隊看了一眼,卻意外的發現一個輕盈的身影跳下車轅。正是那個個子高挑的镖師小美女。看她站在地上,比王五爺還要高半個頭的樣子。

  這小妞的身材,也簡直可以用完美來形容啊!

  王五似乎也注意到了他,遠遠的朝二德子招手。二德子一扯徐一凡,很不客氣的拉着他就奔王五過去。

  等走到面前,王五迎過來對着徐一凡笑道:“爺們兒,怎麽樣?緩過來沒有?”

  徐一凡苦笑:“好多了,多謝五爺。”王五一擺手笑道:“外場人不說老娘們話,就在這兒吃點。怕你也是餓得很了……”

  不知道怎麽,徐一凡總覺得依舊笑得爽朗的王五,眉宇間總藏着一點憂色。但是他又怎麽好多問。目光左轉右轉,卻看到那小美女在理着拉車的騾子籠頭,将料袋套在騾子嘴上。看見徐一凡賊眉鼠眼的打量他,格的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想起五爺在這裏,趕緊就扭過了頭去。

  王五咳嗽了一聲,一個夥計趕緊過來将徐一凡拉開,就在路邊火堆上,和幾個下人模樣的坐在一起。遞給他一張餅加一碗肉湯。順便在他身邊坐下監視。這反正也是應有之意,加上的确餓得很了。徐一凡隻有埋頭吃喝。

  王五站在那裏,目光沉沉的看着遠處。半天不說一句話。二德子低聲道:“五爺,是不是擔心這小子?我也覺得他路數不對,來得太古怪了一些……”

  王五一擺手:“我不擔心他,口外這樣跑單幫落難的人多了去了,得幫一把是一把。小心一些就是……不知道怎麽,我總覺着有些不對……”

  二德子一怔:“怎麽?”

  王五搖頭:“會友從我爹起就走口外,從沒栽過跟頭。這次貨太重了……一路上,連小股的咎子都沒看見,味道不正啊……叫弟兄們,這些夜裏多留點神。到了綏遠,大家發雙紅。”

  看着王五神色凝重,二德子也不知道說什麽,半天才笑道:“剛才這小子說了一個笑話兒,說咱們爲什麽不把車隊圈起來……”

  王五眼睛一亮,捏着胡子示意二德子住口。沉默一會兒就擡起頭來,撮唇唿哨一聲。周圍的镖師趟子手都擡起頭看過來。王五一招手,也不敢留在四太太車隊這邊,招呼大家走到一個空曠處。镖師都趕了過去,連坐在徐一凡身邊的那個镖師也起身趕去。

  徐一凡可沒留意到這些,他餓很的人了,隻顧埋頭吃喝。旁邊那幾個穿長衫的跟着烏裏雅蘇台将軍四太太的下人好奇的打量他一頭短發,他也不理。龇牙咧嘴的喝着滾燙的肉湯。

  背後突然響起帶笑的清脆聲音:“小喇嘛……”

  徐一凡猛一回頭,肉湯都灑了半碗。就看見夜色星光下,小美女搖着馬鞭,笑盈盈的看着他。火光照得她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好奇的神色。看到徐一凡轉頭過來,又不小心給燙着在那裏甩手的傻樣,忍不住又格的一笑。

  徐一凡苦笑:“我不是喇嘛……”

  “那你衣服怎麽這麽奇怪?上面還有字……什麽迎什麽運?”

  徐一凡站起來四下張望,王五帶着一群人正圍在一起遠遠的商量什麽。怪不得她敢過來嘲笑自己。聽王五的意思,女镖師出來走镖規矩極嚴,不許随便和男人說話。這小美女,大概是悶得發慌了吧。

  他站起來才發現這妞比自己還略高一點,小胸脯挺挺的。腰肢纖細如柳。雖然久在口外走不能洗臉,看起來髒兮兮的像隻花貓。但那種清麗美豔,擋也擋不住。放在他那個時代,絕對是超模最佳人選。

  周圍幾個下人低聲的議論這時也直往兩人耳朵裏面鑽:“小丫頭長得不錯,就是個子太高,一雙大腳片子,不然老子倒是心癢癢的……”

  “罷喲!老哥。這種高頭大馬你也感興趣?鼻子高,奶幫子那麽大。眼睛大得跟鬼一樣……到了綏遠,我請你去找大同娘們,嬌小玲珑,三寸金蓮,眼睛細得勾魂。那雙鴿子乳……啧啧啧……”

  “找她,她騎你,還是你騎她?”

  小美女臉頓時一沉,咬着嘴唇低着頭轉身就走。在徐一凡身後頓時發出一陣低聲淫笑。

  徐一凡掃了他們一眼,那些人還是笑得猥瑣。看小美女垂着肩膀可憐的樣子。他想也不想的就跟了上去,低聲笑道:“我衣服上面的字是迎奧運,北京2008……唉……”

  話到最後,卻變成一聲歎息。

  二零零八,還有一百一十六年才能看到……

  女孩子不理他,加快了腳步。徐一凡隻有跟在後面笑道:“你和這些人計較什麽?他們要有本事,用得着伺候别人?再說了,他們的審美眼光也很有問題……”

  沒錯,當年十大名妓,還有光緒後妃的照片,看得徐一凡一陣一陣想吐。一百多年的距離,哪怕審美觀點也是遙不可及啊。

  小美女低着頭,說話已經有了點哭音:“我們又是什麽?保镖的……女镖師在路上,話都不能說,還要給太太倒馬桶。什麽丫頭都能罵我兩句……什麽叫審美?”

  徐一凡笑道:“他們覺得你高得難看,我卻覺得高得好看,這就叫審美。”

  女孩子回過頭來,臉都紅了。一張極富現代美感的清純俏臉熠熠生光:“你一個喇嘛還說這種話,不怕佛爺打雷劈死你?”

  徐一凡很無奈:“我不是喇嘛……”

  小美女低下了頭:“我哥就說我個子太高,找不到婆家。人家恨不得矮半截才好。要不就是個男人,走在路上别人都叫你達官爺,多威風?”

  這小美女不知道是悶得慌了,還是太純樸沒心機,這種話都對自己這個陌生人說。不過看她可憐兮兮的清純樣子,實在是有些養眼。

  徐一凡微笑:“别人不要,我要就是了。”

  啪的一聲,徐一凡隻感覺到小美女手影一動,自己早就挨了一個脆的。不愧是練武的女孩子,一巴掌就打得他眼冒金星!鼻子也覺得一熱,兩道鼻血頓時流了出來。他都給打傻了,呆呆的看着小美女臉漲得通紅:“下流!”

  這一巴掌還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就看見二德子早就一臉怒氣的沖了過來。隔得遠遠的就晃起了拳頭。眼看又要挨打。徐一凡已經無奈得麻木了。别人說話調戲你你忍了,我開句玩笑就要挨打……喇嘛好欺負啊!

眼看砂鍋大的拳頭就要挨身,就聽見王五一聲喊:“住手!”二德子氣哼哼的收住了拳頭,卻對着小美女大吼:“二丫,你又沒事和男人說話幹什麽?還要不要臉?”

  王五也走了過來,臉沉如水:“女镖師在外,就要自愛。碰到什麽,都是你自找的。下次别想再跟着咱們走了,回去!”

  小美女肩膀一陣抖動,嘴唇咬得死緊。轉頭就跑。徐一凡鼻血淋漓,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王五沉着臉走了過來,打量他半晌,才勉強一笑:“小孩子不懂事,爺們兒别見怪……剛才兄弟和二德子說了句将車子圍起來,到底該怎麽個擺法?”

  徐一凡揚着頭苦笑:“五爺,我也是随便胡說。貴镖局人強馬壯。我一個落難的人的瞎說,您别放在心上。”

  王五搖頭:“我覺得有道理……咱們這樣雖然是老規矩了,碰上小股馬賊還行。大隊撲過來,首尾是顧及不到的。而且現在多用洋槍,這老規矩的确得改改了。最要緊的是,我覺得今天不對,很不對……”

  夜風似乎一下就變得涼了起來,周圍的火堆上的火苗突然被拉得好長。徐一凡捏着鼻子訝然的看着這位清末大豪。他卻是一臉慎重的樣子。低聲自語:“太安靜了……”

  在他身邊的二德子也被感染,謹惕的四下望去。夜色已經籠罩在整個天地之間,四野黑沉沉的。偶爾一聲騾馬低嘶,連草中秋蟲,在這一刻似乎都沒了聲音。

  王五鄭重的向徐一凡拱手:“請賜教。”

  賜教的結果就是,徐一凡終于在這個時代完成了他第一次的指揮。按照對電影書籍的記憶。一百多輛車馬,給他擺成了内外兩個圈子。騾馬都從車上卸了下來。放在了最裏層。車子之間都用皮索連上。在最裏面,還用貨箱疊起,搭了一個高高的望台。那個二德子據說眼力最好,給派在了上面。

  徐一凡還對王五強調,這種守夜的陣形,别指望他的镖師去單打獨鬥了。有洋槍的。都依靠車廂,形成圓形的防禦圈。王五的镖師趟子手大概一半人有槍,最訝異的是大盛魁趕車的夥計們卻大多數都有槍。不過多是單發的鐵坂開司,伯爾丹之類的老式步槍。按照徐一凡的建議,在十個人當中選一個老手當指揮,統一号令才開槍,這樣才能形成足夠的火力。十幾把溫徹斯特式的連發步槍,都集中在了一起。哪裏出現被突破的迹象,就向哪裏增援。

  這種紙上談兵的擺陣,可讓徐一凡高興得不亦樂乎。他可沒覺得會碰上什麽要命的情況。大盛魁和會友镖局的人也多這麽想。要不是王五始終沉着臉很認真,跟着這趟貨的大盛魁庫倫分号掌櫃也支持王五。估計沒人會在趕了一天路折騰這個事情。

  烏裏雅蘇台将軍的四太太雖然一直沒露面,但他的管家對他們這麽折騰,還讓太太的車馬給圍在最當中,周圍全是渾身臭汗的趟子手夥計大發雷霆。王五卻隻是淡淡的說一句,今天晚上可能是最危險的時候。就吓得不敢作聲了。

  到了十點來鍾,這一切才算布置停當。到處都是怨聲載道。大家看徐一凡的目光都很有些不善。讓他一陣陣的覺得脊背發涼。王五一直跟在他的身邊,還指揮将十來騎探馬向四處派了出去。等一切塵埃落定,徐一凡才摸着鼻子對王五道:“五爺,這是不是太那個什麽了……我就是一胡說八道,您看看把大家折騰得……”

  王五目光沉沉的四下看着,搖頭道:“不算折騰,你布置得很有法度。一百條洋槍這樣頂成一圈。五百個馬賊也打不進來。今兒我是和兄弟學到點東西。”

  “五百個?”徐一凡吓了一跳。“真有五百個馬賊盯着咱們?怎麽……怎麽沒人說?”

  王五哈哈一笑:“也沒人和我說啊,兄弟,老哥行走江湖十幾年。這點靈醒都是用血換來的!從庫倫這一路過來,太過平安了。秋天正是馬賊活動的季節,我總覺得要出事。爲什麽今晚特别覺得不對,我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他指着周圍的部署:“有你這樣安排,我總算放了一半心,爺們兒,多謝你了!安排得井井有條,在大營裏面吃過糧?”

  徐一凡還沒有回答,一邊就走過來一個穿着皮袍,戴着貂帽的老頭子。兩個小夥計扶着他。等到走近,老頭子掃了兩人一眼,低聲道:“五爺,今晚會出事?”

  徐一凡打量了老頭一眼,老人看起來還很矍铄,一雙細長的眼睛半閉着。似乎有氣無力的樣子。但是目光一轉,卻又透出精明和氣度不凡來。王五恭敬的一彎腰:“韓掌櫃,我也說不準,總之是覺着不對。”

  他身後一個夥計嘀咕道:“镖局镖局,就是保護咱們車隊的,這倒好,半夜折騰起咱們來了,覺也不讓睡……”

  老頭回頭冷冷看他一眼,夥計頓時不敢說話。

  “混!五爺走口外十幾年,他有他的道理!告訴夥計們,今夜打起精神。每個夥計發兩塊洋。就當是辛苦錢,快去!”夥計頓時蹦着高就去了,不一會兒就響起一陣喊聲:“謝韓掌櫃賞!”

  徐一凡又摸摸鼻子,這老掌櫃的,不簡單啊。知道外行不能幹擾内行的道理。怪不得能率領這麽大車隊呢。

  韓掌櫃的目光又掃到了他,王五一旁笑道:“兄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大盛魁庫倫分号的韓老掌櫃,口内外的生意,全是大盛魁的天下。老爺子當年也是獨闖口外,胳膊上面跑得馬的人物!”

  大盛魁?徐一凡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他看過的一部前蘇聯(現在蘇聯還沒影子呢)很老老老的一部小說,就是在外蒙獨立之後“控訴”這個商号的。可以說得上當年中國一個貿易托拉斯企業,不僅整個壟斷了口外的貿易,而且他們幾乎還控制了整個蒙古的上層人物!到了清末,滿清皇帝再也不去避暑山莊宣撫東西蒙古王爺。對内外蒙有什麽交代,隻要和大盛魁北京商号的掌櫃招呼一聲就成!

  這位庫倫分号的掌櫃,就是财神爺一類的人物啊。頓時看着這老頭兩眼全是金錢符号。沒辦法,他現在身上一個銅闆都沒有。人窮氣短哪。

  韓掌櫃隻是打量着徐一凡,淡淡道:“将車子圍成圓陣,都是這位先生的主意?不錯,将來我大盛魁在口外來往車隊,凡是過夜,都應該這樣。”

  王五笑道:“不錯,都是這位……”他突然臉上一陣尴尬,低聲問道:“爺們兒,怎麽稱呼?”

  對哦,到現在,還沒通名呢。

  這算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留下的第一個痕迹麽?

  曆史的車輪終于開始轉動了…………一邊在心裏念着這句沒營養卻看起來很裝B的話。徐一凡微笑躬身。

  “小姓徐,名一凡。

夜風越來越涼,騾馬圍在圈子裏不安的輕輕動着,不時發出一聲聲低沉的嘶鳴。星光在天上,随着夜色的深沉似乎也越來越亮。頭頂寶藍色的天幕,就像一泓深藍的湖水一樣。

  徐一凡坐在一個車廂頂上,抱着膝蓋,呆呆的看着頭頂天空。

  到現在,他還有些不能接受現實。

  自己是真的就來到這個時代了啊……

  周圍小小的火星閃動,是值夜的趟子手在抽着關東旱煙。他們不時低聲的談笑着。一點也沒有緊張的樣子。四下望望,就看見王五帶着二德子打着火把四下巡視。四太太還有老韓掌櫃的大車馱轎卻是安安靜靜。隻是車廂裏還有微弱的燈火。看來被他和王五這麽一折騰,這些人反而緊張得有點不敢入睡。

  徐一凡隻覺得孤獨,這種孤獨是跨越了百年的時空。這些镖局的,大盛魁的夥計們不過離家幾千裏地。他熟悉的一切,卻是在百年之後。坐在這蒼蒼茫茫的蒙古大草原的夜裏。此時他的心情,也如這裏的天地一般空空蕩蕩。

  車廂下突然響起了一個低低的聲音:“你……你沒事吧?”

  徐一凡猛的驚醒過來,就看見小美女躲躲閃閃的藏在車廂陰影裏面,揚着小臉有點歉疚的看着他。徐一凡頓時就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小美女咬着嘴唇,不作聲的遞給他一張手絹。徐一凡遲疑的接到手裏。入手軟滑,看來是上好的料子。小美女還有些不舍得撒手的樣子。看來這也是她的寶貝。

  他扯掉鼻子裏面兩塊破布,用手絹捂住。低聲笑道:“你還敢過來?看見了,二德子那砂鍋大的拳頭就沖我來了。我沒事,給美女打一巴掌有什麽了不起的。”

  小美女噗哧一聲,又趕緊捂住嘴:“沒見過你這麽油嘴滑舌的!二德子是我哥哥,他叫陳德……你說話沒遮沒攔的,他不揍你揍誰?”

  女孩子揚着臉,星光仿佛就在她清澈見底的眸子裏。看到這樣的小白兔的眼神。當年也算身經百戰的徐一凡也忍不住心漏跳一拍。

  “這個把車隊圍起來,是你的主意?這草原這麽大,晚上這樣聚在一起,我覺得心裏比以前踏實多了呢……就是壞了镖局的規矩,也不知道五爺怎麽答應你的。”

  徐一凡笑着沒回答,隻是道:“你管那麽多,五爺不然又罵你多管閑事了……你哥哥叫陳德,你叫陳什麽?多大了?”

  說這個話的時候,忍不住就有些不懷好意的瞄着小美女鼓鼓的胸脯。

  小美女垂下頭,踩着腳下青草:“我爹說,女孩子不用有大名兒……從小大家就叫我二丫。我可是真想有個名字,擡頭挺胸的和哥哥他們一樣上路保镖。這次總算賴着出來了,可是一路上又沒人願意和我說話,說什麽忌諱陰人沖犯……如果走镖就是伺候這些太太,我再也不來了……”

  小美女真是悶壞了,才有事沒事找自己這個小喇嘛說話兒。看着這霹靂無敵的美少女郁悶的樣子。徐一凡也心腸大軟。可是這個時代男女之間巨大的差别,他又能有什麽辦法?明天自己的飯轍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說起來,自己可比這丫頭可憐多了。

  兩個同樣郁悶的人正相對無語,突然遠遠的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音。正在巡查的王五頓時就跳上車廂。他身邊的陳德也飛也似的爬上高高的望台。遠處火把閃動,還有一個隐隐約約的聲音越來越近:“五爺……咎子!咎子!大隊的咎子!”

  接着就是一聲蓬啪的槍響,在夜空中傳得老遠。這下連守夜的趟子手夥計們都紛紛爬上車廂,向槍聲響處望去。馬蹄聲突然又多了起來,在夜空天邊連成一片。車廂都在微微抖動,插成一圈的火把火苗熊熊,照得每個人都是臉色青白。騾馬不安的騷動着。

  徐一凡也極目向遠處望去,小美女也爬上了車廂,站在他身邊。

  馬蹄聲越來越大,轉眼就看見四面派出的探馬幾乎都在亡命的回奔。他們舉着的火把就是零星一點,忽上忽下的在遠處跳動。在這些零星火把的背後,是一片火光的海洋朝這裏湧動。正不知道有多少馬賊,向這裏集中!

  車隊裏面不知道誰突然吓得大叫了一聲:“馬賊,馬賊來了啊!”回應這聲慘叫的,是突然響起的槍聲,蓬啪的連成一片。吼聲,怪笑聲,唿哨聲都已經從遠處傳來,響徹四面。幾乎是轉眼之間,這個車隊,就不知道被多少馬賊包圍了!

  車隊頓時騷動了起來,連四太太的那些車子都掀開簾子,丫頭們的哭叫聲更加尖利。給這裏面的混亂緊張氣氛更增添了不少惶恐。每個人都在扯開嗓子大叫:“馬賊!馬賊!”

  徐一凡站在高處手足冰涼,自己怎麽這麽命苦。才穿越被人救了,今夜又碰上這麽多馬賊來打劫!看這規模,怕不有一兩千人的上下。而車隊内外早就亂作一團。這群烏合之衆還指望能抵抗這麽多馬賊的掠襲麽?

  身邊的小美女早就吓得沒有了聲音,下意識的抓住了徐一凡的胳膊。就在這慌亂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就聽見王五中氣十足的大喊聲音:“慌什麽?你們手裏又不是燒火棍!有會友的爺們兒在這裏,怎麽也保得你們平平安安!”

  吼聲如雷,一下将所有騷動的聲音都震了下來,大家目光全向王五那裏投去。就見這位五爺已經大刀在手,氣度淵亭的站在高處。虬髯根根炸起,江湖大豪的威風,在這一刻顯露無遺!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這時才聽見韓老掌櫃鎮定的聲音:“都聽五爺的安排!打退馬匪,不論東夥,二十塊現洋!”

  兩個管事的人鎮靜的态度,頓時安定了車隊人心。王五握着大刀,指着四周圍上的馬匪:“打他媽的!”

  頓時就是一片紛亂的裝彈聲音,徐一凡看馬匪離這裏怕還不有七八百米的距離。讓百多把步槍這樣胡亂射擊,除了自亂陣腳就沒别的用場了。這時他也不管不顧,急得在車廂上面跳腳:“五爺!馬賊是一鼓作氣而來,亂放槍隻有助長他們氣焰!放近了打,一個口令,同時開槍!集中火力殺傷他們!”

  王五的确是膽氣過人的江湖大豪,但是對于熱兵器的使用和作戰,一點理論認識都沒有!馬賊遠遠就開始全力沖擊,圖的就是暗夜當中先聲奪人。雖然人數多,但是因爲馬力不同,已經前後拉開距離。亂放槍無法形成火力密度的話。隻有讓他們沖近身,這些趟子手和夥計們在馬匪靠近,還能不能,有沒有勇氣穩定射擊,那可是真的成一個大問題了!

  近代戰争,對于騎兵沖擊,從拿破侖時代就強調射擊紀律。突然集中火力殺傷,打倒第一批,後續的馬賊畢竟不是訓練有素的近代軍隊,能不能繼續沖擊那可就成問題了

雖然徐一凡意見正确,但是這個時候還有誰聽他的話?

  王五一聲令下,頓時就有幾十杆步槍打響。蓬啪連聲,激起好大一團煙霧。轉眼四面都是槍聲。事先安排好的十槍同時發射根本沒人理這個茬。徐一凡身邊的小美女尖叫一聲就捂住了耳朵,她何嘗見過這種場面。另一支手更把徐一凡抓得死緊。

  這百多槍是打得零零落落,每個射手都朝着自己随便選的目标打去。沒有足夠的火力密度,這種高速運動的目标。命中率實在有些可憐。加上距離太遠。沖過來的馬賊浪頭一點都沒有受到阻礙的樣子。仍然在高速接近目标!

  火光下,徐一凡都看到有些家夥遠遠的就耍出了镫裏藏身這種高難度的技術。吼叫聲也越發的大了起來。王五舉着大刀隻是大吼:“打!打!打!”

  蹄聲如雷中,除了會友的一些老槍手,大多的夥計們手忙腳亂的連子彈都裝不利索了。第二輪射擊最多打出去二三十槍。而馬賊們已經沖到了兩百米左右的距離!

  不知道誰唿哨一聲,不少沖近的馬賊在馬背上直起身子,已經端起了步槍。噼啪的打響。他們的槍法可比這邊高明太多。車廂上站着射擊的不少夥計頓時慘叫着就栽了下去。

  徐一凡眼睜睜的看着三四個馬賊的槍朝着自己這個方向,當下想也不想的抱着小美女就朝後倒。蓬的一聲,兩人摔倒在馬車上,沒穩住,又一下滾掉下來。硬生生的砸在地上。他們剛才站着的車廂撲撲撲的多了好幾個槍眼。

  跌在地上的徐一凡顧不着身邊的溫香軟玉了,揚着臉就看着還站在車頂的王五。夥計們紛紛的朝車下亂跳。子彈打在貨包上一片沉悶的聲音。皮毛茶葉亂飛。王五還在揮着大刀,指着外面發瘋一樣喊打!

  徐一凡身子一輕,發現自己被小美女陳二丫一把提了起來,女孩子像是鎮靜了一些。用力一勒腰間的布帶:“你好好呆着,我去拿兵器,和馬賊拼了!”火光下,小美女的清麗容顔竟然多了幾分英氣。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欣賞美色了,徐一凡又爬上了車,躲在貨包後面,探出半個頭看四周。馬賊早已沖近了車隊,後面火把跳動,更不知道有多少湧來。入耳的全是怪腔怪調的吼聲:“打開了搶啊!”

  這時才看出徐一凡布置的一點用場。雖然隻有很少的槍手還在堅持射擊。但是馬賊們高速沖近卻撲不進車隊來。在外面一層大車連成的圓圈防線紛紛勒馬。後面的還在不斷湧進。頓時亂紛紛的擠成了一團。大盛魁的夥計們都趴在地上朝最裏面一層車子防線溜。隻有會友的镖師和趟子手們還在外圈堅持抵抗。這麽近馬賊們也沒有了裝彈的時間,不少勇悍的就從馬上朝車上跳。會友的爺們兒有的拿起了白臘杆子的大槍,有的就揮着手中步槍又刺又砸。王五從這輛車跳往另一輛車,手中大刀舞動,有如一團白光。隻要碰在他手裏的馬賊,都慘叫着被劈飛出去。雙方的吼罵聲音響成一團,震耳欲聾。人馬兵器的碰撞聲驚心動魄。裏裏外外,都拼上了老命!

  徐一凡再也沒有想到,他穿越而來,最先遇到的,是這麽慘烈的一幕!

  會友镖局的镖師再勇悍,在這麽多馬賊的沖擊下,又能支撐多久?他茫然四顧,人到絕望的時候,似乎就在指望有什麽奇迹能發生一樣。

  這一回頭,就看見内圈裏也早就亂成一團。大盛魁的夥計們都朝後退,在最中心四太太的車子外面擠成了一團。四太太車子上哭叫也早就撕心裂肺的了。隻有二德子從望台上跳下來,帶着十幾個當預備隊用的,使用溫徹斯特連發步槍的镖師趟子手朝外湧。

  這些溫徹斯特步槍,本來是四太太的下人們的武器,估計也是烏裏雅蘇台将軍假公濟私,從營裏面調出來的。夜裏經過協調,總算是交到了會友镖局手上。但是交換條件是這些镖師必需守在四太太車馬旁邊,剛才根本沒派上什麽用場。現在外圈打得緊急,這些镖師也顧不得了,舉着槍就朝外沖。但是镖師爺們早就和馬賊殺成了一團。十幾個人幹舉着槍不敢開火。

  二德子一把扯掉身上袍子,大吼一聲:“丢槍,拿刀子,上去和馬賊拼了!”看來會友的人的确義氣深重。紛紛答應着就要丢槍。這緊要關頭,徐一凡忙不疊的跳下來。在地上蹦着高,扯着嗓子大喊:“不能丢槍!不能丢槍!聽我的号令!”

  這時的徐一凡似乎将一切都抛在了腦後,吼聲又大又狠。吓得亂紛紛四處亂竄的人都是一愣。就看見他和瘋了一樣指着最緊張的南面。那裏的馬賊已經有不少人沖上了貨車,正在上面和會友的镖師扭打。徐一凡幾乎吼破了嗓子:“都他媽的聽我的!南面會友的爺們,跳下來!”

  亂鬥當中,會友的人們聽見這個号令,也不知道誰發出的。下意識的就朝下跳。徐一凡又跟着大吼:“洋槍,放!”

  十幾支連發的步槍同時打響,這種美國南北戰争時候的名槍雖然射程不遠。但是射速卻是極快。在徐一凡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口令當中,連打了四五槍,頓時車上幾十個馬匪跟被雷劈着一樣,抖動着就跌向車外。

  “北面的爺們,跳下來!洋槍,放!”這下除了使溫徹斯特步槍的,連大盛魁逃進來的夥計都有不少驚魂稍定,跟着放槍。一陣白煙缭亂,北面的馬匪又給打得紛紛栽倒。所有清醒過來的人都盯着在那裏上蹿下跳,握着拳頭大喊的徐一凡,似乎這一刻他就是主心骨。幾十把步槍集中發射的火力密度,在這麽狹小的範圍還是相當驚人的。居然轉眼間就打幹淨了四面沖上來的馬賊。

  看着那麽多馬賊被打倒,後面不斷湧來的也遲疑了。人馬以更大的混亂撞在一起。徐一凡猶自捏着拳頭大喊:“拿槍的都上,聽我的号令,同時發槍!”人們朝防線四周湧去,趴在了剛才逃開的位置上面。随着口令,轟然同時發射。白煙幾乎将車隊完全籠罩。擠在車隊外面的馬賊一片人喊馬嘶,給突然密集起來的火力打得暈頭轉向。慘叫聲連成了一片。不少馬賊就已經開始撥馬朝外逃,後面的也停住了腳步,在馬上架起大槍朝這裏發射。但是一方有掩護,一方沒掩護,對射一陣就迫得這些開槍的馬賊紛紛退向火力射程之外。

  徐一凡這時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極度的緊張刺激讓他狀若癫狂,手腳并用的一直爬到了望台上面。捏着拳頭雙腳齊跳:“放!裝彈!放!裝彈!打他媽的啊!”看到馬匪退遠,他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搖搖晃晃的軟倒在望台之上。沒有了他号令,亢奮的人們才慢慢停止了射擊。濃重的火yao煙霧嗆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整個車隊除了長長短短的人馬垂死慘叫的聲音,竟然是一片安靜。

  車隊内外,屍橫遍野。

  徐一凡趴在那裏,隻覺得想吐。這種生死一線的刺激經曆,他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一雙大手突然一把把他拉起,映入眼簾的就是王五那張又是血又是火yao痕迹的臉。這漢子一把抱住徐一凡:“兄弟!這次多虧你了!”

  徐一凡奮力的推開過于熱情的王五,開玩笑,一個滿身血腥的臭男人,才不要他抱。一邊終于緩過來一點,苦笑道:“說這個太早,馬賊還有那麽多。他們還沒打算退呢。”

  王五一把扯住他:“下來歇歇!咱們再合計合計,怎麽撐過這一關!過了今夜,救了咱們會友,我王五的命都是你的!”

  剛才的激戰,短暫而又慘烈。不知從何而來的上千馬賊,突然襲擊了車隊。本來打算一鼓作氣沖入。結果大盛魁和會友事先有所布置,後來又在徐一凡指揮下,集中火力将他們打退。馬賊丢下了一百幾十具屍體。而會友和大盛魁也傷亡了二三十号人。

  徐一凡坐在一個馬紮上面,手抖抖的在那裏喝水。他都想不到,自己剛才居然能那麽頭腦清醒的指揮。而且還成功了。亢奮過後,就是渾身酸痛。

  會友和大盛魁的夥計們忙着拖屍體,又給傷号裹傷。每個人看着徐一凡的眼神都多了幾分崇敬。誰都知道,要不是這來曆古怪的小喇嘛指揮他們布置好了車輛防線,又在關鍵時候指揮火力射擊。他們現在就都是馬賊的刀下亡魂!

  不過現在還沒有一個人高興得起來,大隊的馬賊,還圍在車隊的四周,升起了一個個火堆。不時還有零星的槍聲劃過。這一夜,仍然無比漫長。

  王五和韓掌櫃四下看了一圈,面色沉重的走了過來。看見徐一凡呆呆的坐在那裏,韓掌櫃這老頭子搶前幾步,上來就深深一揖:“徐先生,今夜多虧你了。過了今夜,我們大盛魁必有重謝。還望先生繼續指點。”

  徐一凡慢慢站起來,苦笑着回了一個禮:“韓老爺子,大家都在一條船上,沒什麽好謝的。先想法子把這一關撐過去吧。”

  王五在韓掌櫃身後歎了口氣:“是啊,外面還有成千的馬賊。一定是十幾個咎子聚集在一起的。等商量好,他們就要再次沖過來了。咱們子彈快打了一半。老掌櫃的,咱們得想法子啊!”

  韓掌櫃手一攤:“有什麽法子?求援也指望不上。這裏離武川有兩天的路。武川那點巡防隊,就是知道了,敢過來對付這些馬賊?他們是盯上了我們大盛魁啊!”

  王五剛才一戰受了點輕傷,身上也血淋淋的。聽韓老掌櫃這麽一說,饒是英雄也有些氣短。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徐一凡聽得郁悶,剛才自己這麽賣命,難道還難脫一死?有法子,一定有法子的!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不是爲了死在馬賊槍下的!

  王五卻朝徐一凡身後招招手,回頭一看,卻看見小美女給叫過來了。小美女現在身上那身大襖勒得緊緊的。更顯得腰肢纖細得不象話。俏臉也繃得緊緊的。一雙大眼卻隻在徐一凡身上打轉,看一眼就趕緊低下頭。手裏拿着一把柳葉單刀,都快給她攥出水來了。

  王五低聲問道:“四太太那裏怎麽樣?”

  小美女嘴一撇:“男的哭爹叫媽,女的都在念佛。四太太說,要是能把馬賊打退,給咱們會友重賞。”王五點點頭:“二丫,看好四太太他們。别朝前沖。”

  小美女瞪大了眼睛:“可是我哥他們都在……我也是會友的……”

  王五一瞪她:“現在别跟我耍這小孩子脾氣!這是爺們兒的事情!”說罷仰天長歎:“就算是咱們能逃出去,丢了烏裏雅蘇台将軍的四太太,咱們會友也完了啊……”

  徐一凡在這一刻腦子卻以從來未曾有過的速度在飛快的轉着。有辦法,一定有辦法!他突然靈光一現,拉着王五:“五爺,能不能和咎子搭上話?”

  王五看着他:“你有什麽法子?”徐一凡說得又急又快:“你剛才說,隻有十幾個咎子,才能湊齊這麽大股馬匪?”

  王五和韓老掌櫃一起點頭:“沒錯,口外馬匪最大也不過三四百人的規模,可現在足有一千多!大盛魁每年冬天在庫倫收皮子,順便賣貨。秋天回口内。他們就盯上這次了。隻有十幾個咎子,才吃得下這麽大個車隊!”

  徐一凡微笑,不光是爲想到了主意。也是爲自己在這個時候還能冷靜而得意。自己能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在過去的時代,自己隻是一個辦公室内滿腹牢騷的白領廢柴,但是到了這個時代,他才發現,自己同樣可以面對陌生而生死交關的一切!

  也許,自己過去隻是沒有這個機會罷了。

  他輕輕道:“十幾個咎子湊在一起,圖的還不是利益。哪支死得多了,在這個草原上就難以生存下去。不是被剿滅,就是被吞并。他們……心不齊。第一次沖失敗了。所以他們現在才遲遲不動手。誰都不樂意再去犧牲。當賊的,都是自私的家夥……咱們已經顯示了抵抗的能力,再開出一筆買路的錢,看他們是願意繼續死人,還是拿了這筆錢讓路!”

  王五和韓掌櫃都是眼睛一亮,王五還沒完全想通。但是韓老掌櫃這個人精已經摸着胡子笑開了花:“好好好!不用死人就有錢拿……一些小咎子估計再樂意不過。沒了他們支持,大咎子也拿咱們沒辦法。就算他們一時不肯答應,自己内部就得吵開了鍋!耗吧,上千馬匪人吃馬嚼的,圍得了咱們幾天?不怕咱們,還怕官兵呢!徐先生,多虧你的布置,讓咱們第一次打退了他們。不然也用不上這個辦法!”

  王五也一拍大腿,又一錘徐一凡肩膀:“兄弟,你腦袋是怎麽長的?就這麽靈光?”

  這一拳把徐一凡可打得夠戗,頓時就垮了半截。捂着肩膀痛得說不出話。王五歉然的一把拉住他:“兄弟,我是粗人。沒說的,我全聽你的!

寒風越來越勁厲,吹得到處點燃的火堆上火苗忽長忽短。

  馬賊們還聚集在車隊步槍射程之外,大多數人都已經下馬休息。隻有一處高地上,幾十個火把照耀,幾十騎馬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些什麽。

  更多的馬賊卻是默默的在看着車隊外面那圈人馬的屍體,還有些人沒有咽氣。高一聲低一聲的在那裏慘叫呻吟。讓這草原寒夜更增添了幾分肅殺的氣氛。

  沒有人敢去收屍,剛才密集的火力還讓參加了沖擊的馬匪們驚魂未定。

  十幾個咎子秘密彙集在一起。遠遠的跟着車轍印前進。在這個離附近城鎮都有相當距離的地方,突然趁夜發起沖擊,就是希望能一舉吃下這票價值百萬的銀貨。然後分散遠揚過冬!對大盛魁行動規律方式早就再熟悉不過的他們相信有絕對的把握!

  沒想到大盛魁這夜卻違背了流傳兩百多年貨物走口外的規矩。擺了這麽一個死死的圓陣!而且探馬還提前發現了他們的行蹤,最後的洋槍齊射,更是打得他們這些剽悍的馬匪人仰馬翻!

  就在這默默的對峙當中,突然車隊裏面翻出幾十個人影。所有馬賊都緊張了起來,不少人就翻身上馬,拿起了各種各樣的洋槍土槍。馬匹嘶鳴着,以爲又要沖鋒。卻被主人勒住,團團的轉圈。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見一個粗豪的聲音大喊:“外面各位當家的,不要緊張,咱們會友的爺們兒,是來救治受傷的朋友!”

  在馬賊奇怪的注視下,幾十個人在屍堆裏面翻出有氣的馬賊,就在當場給他們包上傷口,灌點熱水。高坡上正在商議的馬賊頭子們騷動一陣,突然幾騎馬當先而出。沖到洋槍射程的最邊上,當先一個人大喊道:“裏面的是不是會友镖局的王五爺?五爺義氣,咱們謝過了!但是兄弟們的衣食,就在這車隊的身上,五爺,交情也顧不上了!”

  車隊裏面火把閃耀,就見一條大漢爬上車頂,背後大刀已經說明了他的身份。王五放聲大喊:“我們吃條線,各位當家的吃一片。都是江湖漢子,不能給條路走走?”

  徐一凡蹲在車子下面,看着王五在和馬賊對切口。镖局和強盜的關系的确奇怪。一邊大打出手,一邊還要攀交情。古風可感哪……可是身臨其境,他也隻能翻翻白眼。在底下小聲提醒:“問問他們的名号!到底多少咎子?”

  王五一頓,提起中氣又叫:“我王五眼拙,不知道幾位當家的親臨?不能一一拜會。改日必有重禮送到當家們的寨子!”

  看王五依足規矩,大大小小報字号的聲音在周圍響起。

  “天下好!”

  “關東好!”

  “草上飛的爺們兒在呢!”

  “兩邊好也到了,見過五爺!”

  王五皺皺眉頭,回頭小聲對徐一凡道:“口外、熱河、連關東的咎子都到了!”

  徐一凡也小聲的道:“照我的話說!”

  王五果然回頭,大聲道:“見過各位當家的!各位,咱們這車隊裏還有烏裏雅蘇台将軍的官眷。劫了就等于殺官造反啊!烏裏雅蘇台将軍連順大人發怒,各位當家的口外的飯怕就是難吃了……”

  他喊聲未完,馬賊們已經紛紛大罵:“老子不服朝廷管,管他媽連順是圓是扁……”

  “五爺,看你是江湖朋友才給你面子,你擡連順出來做什麽?”

  “打他媽的!”

  王五提高了聲音:“就是因爲江湖朋友,我王五才勸大家。咱們都吃江湖飯,犯不着惹朝廷!王五職責在身,不能不護着車隊。但是大家拚命,死的都是好弟兄,這又何苦?我和大盛魁韓掌櫃商量了,給各位當家的一筆買路錢。傷亡的朋友也有燒埋的銀子。各位當家的擡擡手,我王五感激不盡!他日到北京城,都算是我王五的!”

  嗡的一聲,馬賊那裏炸開了鍋。議論的聲音此起彼伏,十幾個當家的都喝止不住。

  車隊的人都屏住了氣息,等待着馬賊們的決定。徐一凡也覺得自己手心都是冷汗,悄悄的在褲腿上面擦了又擦。突然又覺得頸子後面一陣暖暖的氣息。回頭一看,卻是閑不住的小美女悄悄的也蹲在了他的背後。

  看着她小臉繃得緊緊的,大眼睛瞪得溜圓。這江湖對話,對于這向往當男人的小美女,看來比什麽都刺激。剛才的害怕緊張,在這一刻,似乎都抛到了九霄雲外。徐一凡還注意到,她的手,還緊緊的牽着自己的衣角呢。

  他低聲道:“回去,你不怕?”

  小美女眨眨眼睛:“不怕……跟在你身邊兒,比跟着我哥強。你主意多,膽子大。”語氣裏,這時卻又是一片天真。徐一凡下意識的看看趴在高台上面的二德子。又翻了個白眼,好嘛,我成保姆了。

  不過被這小美女信賴的感覺……不壞。

  馬賊們的議論似乎有了結果,當先的那個人大聲喊道:“五爺,咱們不是不賣你這個面子。但是十幾個咎子聚集在一起,人吃馬嚼的。又傷亡那麽多弟兄,打不開車隊,沒法交代!咱們也要過冬哪……大盛魁準備出多少買路的銀子?”

  果然……徐一凡在肚子裏面暗笑。不死人就能拿錢。這些湊在一起的咎子們。的确不能拒絕這個誘惑。看他們不能連續發起沖擊,就知道他們的底氣了。對于馬匪來說,撈一把就走永遠是最好的選擇。

  王五哈哈一笑:“各位當家的畫個盤子吧!”

  當先的馬賊頭子用馬鞭畫了一個圈:“這車貨值一百萬,我們看五爺面子,要他一半。拿五十萬銀子出來,我們放他走路!”

  王五大搖其頭:“各位當家的明鑒,誰扛這麽多現銀子走路?這裏面都是皮貨。到了口内才值錢。我替大盛魁作主了,咱們湊兩萬兩現銀子出來。就當是各位當家的辛苦錢。如何?”

  馬賊的罵聲頓時響起:“去你媽的吧!”

  “一百條命換兩萬兩?當咱們要飯的?”

  “當家的,打狗日的。這麽個破圍子,咱們不怕打不進去!”

  當先的馬賊頭子一揚手,遠遠冷笑:“五爺!找個人來說話!這麽讨價還價,太不把咱們弟兄的命當回事情了!我們在這裏恭候你五爺大駕!”

  王五騰的跳下了車,臉已經漲得通紅。看韓掌櫃的快步走過來,隻憋出了一句話:“我去!”

  徐一凡站了起來,一把按住他,緩緩搖頭:“五爺,你去不得。都知道你是會友主心骨。扣住你,他們就更敢來打這車隊了。”

  王五這時對徐一凡已經是全然信服。看韓掌櫃也不同意他去,苦惱道:“那怎麽辦?”

  徐一凡皺着眉頭,似乎在做一個最艱難的決定。最後才緩緩道:“我有兩個問題。一是,五爺和韓掌櫃的,最多能出多少銀子的買路錢?”

  王五立刻爽快的道:“這隊貨值一百二十萬。镖行值百抽五。有我們會友六萬。我全不要了。死的傷的,我回去自己養着。”韓掌櫃笑笑:“哪能讓五爺吃這個虧……六萬镖銀,要是能到得了綏遠,我一分不少。至于買路錢,我做得了這個主。車隊裏有十三萬的現銀子,都是去年冬天在蒙古的收入……”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一輛大車旁邊,扯開綁在上面的皮毛包。露出了裏面的桐木箱子。敲敲後笑道:“我都拿出來!買這條路!咱們大盛魁花十三萬買百多東夥的命,買這個教訓,值得!”

  看着這個站也站不穩的老人,徐一凡也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這才是大商人的氣度!在他經曆的那個還在殘酷的原始積累的階段,在大衆心中商人和奸商基本上就能畫上等号。而讓大家都忘記了,中國在曾經的時代。商人們反而是眼界最開闊,也最重視信用。連國外才開始和中國進行貿易的時候,都感歎于中國的商人的氣度,還有他們隻要承諾的事情,不管是涉及多大的金額,都一定會不折不扣的做到。立下字據作爲合同,稍微有點名氣的商人都不屑爲之。

  這樣的傳統,爲什麽反而丢失了呢?

  數十年的動蕩,喪盡的不僅是民族的元氣,還有一些我們曾經擁有過的美好東西。

  這樣的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徐一凡此時更驚訝的是,這位老韓掌櫃,居然能做這樣的主!他僅僅是個大盛魁的分号掌櫃?

  他也隻是點點頭,低聲問道:“第一個問題我了解了。第二個問題就是,口外的馬賊,對喇嘛活佛态度如何?”

  王五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老韓掌櫃卻死死的盯着徐一凡。就聽見王五讷讷的道:“口外的馬賊,還是不願意得罪活佛的,要不蒙古牧民能和他們拚命……你這是什麽意思?”

  徐一凡微笑:“給我找身喇嘛的衣服,我去。”

“兄弟!”

  “徐先生!”

  “傻子!”

  站在徐一凡身邊的三人對他的話給出了不同的回應。王五也是這時才注意到牽着徐一凡衣角的小美女。瞪了她一眼又開始勸徐一凡:“兄弟,這不是你的事情。你的情我記着了,這還是我去!”

  徐一凡卻是象将一切都抛開一樣:“五爺,你要是去,咱們都完蛋。我要是去,還有條活路。你不相信我麽?”

  “我當然相信兄弟你……可……”

  老韓掌櫃卻靜靜的看着徐一凡,最後肅然長揖:“大盛魁隻要在一日,就忘不了先生的高義。”

  還是這位老掌櫃了解自己啊……徐一凡苦笑。

  來到這個時代,雖然時間短暫。但是他多少還是理出了一點頭緒。沒有依靠,他是活不下去的。哪怕他有超越時代的識見也是一樣的。而在這個時代當個賣苦力的勉強生活,他也不願意。既然穿越這麽強大的事情都能遇上,那麽來到這個時代,也許不是讓自己默默無聞的吧……讓這些人領自己情,也許就是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桶金。

  至于危險……難道縮在這裏就能躲過去麽?老天在上,如果這次去自己能安然無恙渡過,那麽說明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一定能夠做出點什麽。如果不能渡過……反正來到這個時代也不是自己選的,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自己并不是沒有膽識啊,隻是以前那個時代,沒有給自己機會罷了。

  風很涼,心卻出奇的熱。

  車隊裏面本來就有準備賣給喇嘛廟的袍子,轉眼間就翻了出來。卻是小美女親手幫徐一凡換上,王五和二德子都假裝沒看見。

  小美女眼淚汪汪的,今天徐一凡算是在車頂上救了她一命。她還打了他一巴掌呢!

  女孩子心目中本來就是最看重英雄的。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這些。徐一凡今天的表現,也十足像個英雄漢子。更别說對她客客氣氣溫溫和和的了。

  一邊幫徐一凡換衣服,一邊還在嘟囔:“傻子,笨蛋……豬頭!”

  徐一凡苦笑:“我耳朵很大麽?”

  小美女咬着嘴唇,讓徐一凡站起來幫他束上帶子。穿好喇嘛袍子,徐一凡在那裏伸腳踢腿的也覺得有趣。手裏突然覺得一涼一熱,涼的是小美女冰涼的小手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熱的是一個溫溫的東西放在他手裏。

  翻開手心一看,卻是一塊護身符。

  “出門的時候我媽媽去法源寺求的,你帶上。法源寺的菩薩很靈的。”

  徐一凡撓撓頭:“幹嘛對我這麽好?”

  小美女看着他,又垂下頭,眼波如水:“你救了我,救了哥哥,救了大家。還沒有瞧不起女人。”

  沒有長得帥?徐一凡正想擺個POSe。就聽見王五咳嗽一聲,小美女紅着臉轉身就跑了。王五看着他,有點遲疑:“兄弟,我這可就上去喊了……”

  “喊吧。”

  兩個馬賊小心翼翼的過來,将新鮮出爐的格巴活佛扶上了馬。直朝馬賊大隊走去。

  剛才王五和韓掌櫃都對馬賊發話了,這位精通漢話的活佛爺是跟着他們到綏遠傳法的。還是四太太的灌頂師傅。他說的話,就完全代表他們的意思。

  在馬賊們看來,來位活佛居中讨價還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反正隻要有個人出來,能代表大盛魁就成。

  徐一凡慢慢的騎在馬上走近馬賊群。火光下就看到一張張兇狠而又髒兮兮的臉看着他。每個人都穿着鼓鼓囊囊的皮袍子,大背着各種各樣的槍。不少人還挎着匕首大刀。有的人沒戴帽子,一頭亂蓬蓬的頭發和辮子糾結在一塊,分不清胡子眉毛。

  最讓他訝異的,是随着他的走近。還有不少馬賊翻身下馬,虔誠的跪在地上!

  轉念一想也就恍然大悟。口外橫行的馬賊定然也有不少蒙古人。自己主要是想着這頭短發冒充喇嘛活佛正好。沒想到還占着這個便宜。

  馬賊頭子敢對他動手?底下人就不樂意了!

  兩騎馬帶着他慢慢走進了高高低低站着坐着的十幾位當家的。這些人更是胖的瘦的都有。基本上都是一張土匪臉。有的人大概是餓了,在那裏嚼着半生不熟的獸腿。十幾個人眼光,都在徐一凡臉上打轉。隻有一個身子長大的漢子,背對着徐一凡坐着,仰頭看着天上的星星。一個瘦長條身形的漢子,站在他的身邊,躲在火把的陰影裏面,也沉沉的并沒有動作。

  “佛爺安好。”十幾位當家的,居然先向下馬的徐一凡行禮。徐一凡也裝模作樣的合十回禮。

  雙方沉默着互相打量一下,一個馬賊頭子就先忍不住了:“大盛魁,到底肯出多少買路錢?”

  徐一凡一笑,攤開一個巴掌:“五萬。”

  十幾個馬賊都跳了起來,一個瘦長臉的首先罵了出來:“還真他媽的舍命不舍财啊!一千多弟兄,分五萬兩銀子。一人不過落個元寶。我們白吃這麽多天沙子了?”

  “我們咎子來了二百弟兄,我們就得五萬!大盛魁多大買賣,咱們都知道!”

  “給臉不要臉,不談了!”

  背對着徐一凡的那個長大漢子始終沒有轉身,那個站在陰影裏的瘦長身影卻揚起了手。底下紛亂嘈雜的喝罵聲頓時戛然而止。

  徐一凡心底一沉,要幹!他本來以爲這群馬賊是烏合之衆,沒想到卻是有主心骨!

  剛才一直仗恃着不怕的那點虛火差點就一下退了個幹淨。背上頓時就感覺到冷汗滲了出來,冷冰冰的。

  那瘦長的身影冷冷道:“幾位當家的,稍安毋躁。我們一路好将各位請來,自然會讓各位當家的滿意……”

  徐一凡屏住氣息看着他,就看那瘦長的身影慢慢的走到了火把之下。火苗閃動的光亮當中,現出的是一張又青又白的長面孔,稀稀疏疏的一點胡須。看起來倒有些象教私塾的半老秀才,不像什麽馬賊頭子。隻是身上精悍氣息,卻一點也不見得少了。雙目開合,當真稱得上是精光四射。

  一個馬賊頭子低聲嘟囔:“你當軍師的,說了不算,杜大當家的說句話,咱們就服氣……”

  那個一直沒轉身的長大漢子突然低哼一聲,好像突然打了一個雷一樣。震得徐一凡耳朵都一陣嗡嗡作響。媽的,連次聲波武器都有!

  “姜軍師的話,就是我杜麒麟的話,誰他媽的不服?我杜麒麟,什麽時候虧待過自家弟兄?”

  幾個不服氣的馬賊頭子都給壓了下來,那個姜軍師卻在打量着徐一凡。在這家夥的目光下,徐一凡也隻有低眉垂目,裝出一副有道高僧的樣子。

  自己自告奮勇個什麽勁兒啊……

  姜軍師突然一笑,竟然還有三分儒雅:“這位佛爺,剛才站在望台上面,捏着拳頭喊打的,就是你吧?”

  嗆啷一聲,幾個馬賊頭子已經拔出了匕首,架在徐一凡脖子邊上。

  “他媽的是個假活佛!”

  “哪有這麽細皮嫩肉的蒙古活佛?”

  “剁了他,把耳朵給王五送回去!

撐住!這個時候要撐住!臨到了這樣的生死關頭,徐一凡才發現,自己居然更加的冷靜。也許自己天生該到亂世裏面來的!

  他淡淡一笑:“各位打進來,可不分活佛還是夥計,都一概砍翻了了事。雖然衆生是苦,但是我還沒有那麽早想往生極樂……小僧既然是烏裏雅蘇台将軍的供奉,自然要護住他的眷屬平安。幾位當家的,到底還要不要談?”

  這個時候也隻有咬死自己的喇嘛身份了。要是真是王五派出來的一個無足輕重的家夥。給剁碎了做叉燒包,這個前景估計是沒什麽問題的。

  幾個馬賊頭子的匕首果然沒有刺下來,周圍一直看着這裏的馬賊們。那些蒙古馬賊都發出了一陣騷動。有的馬賊還去摘馬背上的大槍,卻被周圍漢人馬賊攔住。眼看有點混亂,那個姜軍師一揮手,幾把匕首都收了回去。

  他冷笑着對徐一凡道:“談什麽談?周圍能有什麽人來救你們?豁開咱們再吃幾天沙子。還怕打不開這個圍子?五萬兩銀子想買這條路,真當我們是攔路要飯的?”

  徐一凡也冷笑,豁出去了也就沒什麽好怕的了:“就算你們能打開,還要死多少人?那麽多當家的遠道而來,馱着一堆屍體回去。就算分點皮毛和銀子,能過得了這個冬?他們拼幹淨了,隻怕這些家當,都姓了你們一路好的名号了吧?”

  周圍空氣一下僵住,姜軍師雙眼一下睜大,臉色變得通紅。伸出手來一把掐住了徐一凡的喉嚨,稍一用勁。徐一凡就覺得自己喉頭骨節咯咯作響,頓時連吸進肺裏的空氣都變得火辣辣的,眼前一黑,就要暈過去!

  那一直背對着他們的長大漢子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轉過身來,身子一晃就到了姜軍師身邊。輕輕一擡手就把他的胳膊架開。徐一凡捂住自己的咽喉劇烈的喘息着,而這時周圍那些馬賊當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們三個人身上。

  徐一凡的剛才那席話誅心已極,就是在挑撥馬賊們之間的關系。草原上奉行的本來就是最殘酷的叢林法則,誰也不想讓自己的實力損失過大!

  就聽見那位杜麒麟當家的哈哈一笑:“小喇嘛,你倒是很會說話。可是卻看錯了我杜麒麟這個人……你可以問問周圍這些弟兄,看有誰信不過我一路好杜麒麟!”

  姜軍師也冷笑:“剛才一沖,我們一路好損失弟兄最多!”

  徐一凡也擡起了頭,看清楚了那杜麒麟的樣子。差點就在心中喝了一聲彩!這才是江湖大豪應該有的樣子!

  這漢子手長腳長,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穿着皮袍也裹不住他渾身結實的肌肉。滿臉都是大胡子,和頭發幾乎糾結在了一起。但是鼻直口方,眼神明亮。神色當中,竟然是說不出來的坦白!

  自己居然在一個馬賊身上看到了這種最坦然的神色!王五雖然也粗豪大度,但是畢竟打理镖局事物,上上下下都要聯絡打點。眼神當中多少有點世故,但是這個馬賊看起來,卻是一片風光霁月,襟懷坦蕩的樣子!

  真他媽的見鬼了,沒見過有人當賊還當得這麽理直氣壯的!

  果然杜大當家的豪言一出口,周圍馬賊頭子紛紛應合。

  “口内口外,誰信不過杜當家的?”

  “杜當家的一句話,要人給人,要命給命!”

  “要不是杜當家的一句話,誰他媽的跑來這裏吃沙子?老子在關東給幾個莊子一保險,保險隊的牌票發下去,幾萬兩銀子,還怕撈不着?”

  徐一凡頓時就覺得自己全盤打算都給這杜麒麟一句話推翻了。不過這個時候他也沒有了害怕,隻是好奇的打量着這位杜麒麟。這位百年以前,看來完全是以自己人格魅力号令群雄的江湖大豪。

  說真的,眼前這一切,他還模模糊糊的象在做夢。并沒有太身處其中的自覺感受。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在有趣的打量這百年前真實的時代。

  正因爲他這種心态,在馬賊們眼中,卻是這位不知道真假的小活佛毫無畏懼的和各位當家的對視,一副帶種的樣子。不少馬賊心中頓時就暗贊了,好漢子!

  真要讓徐一凡想明白了他到底身處什麽險境當中,估計他現在就得尿褲子了。

  杜麒麟一擺手:“口外連續兩年遭了雹子了,牛羊死了一大半。咱們弟兄本來就是做沒本錢的買賣,山寨幾千口子都要靠咱們吃飯。咱們朝老百姓搶去?不打大盛魁的主意,打誰的主意?那個烏裏雅蘇台将軍,更他媽的不是一個玩意兒,不想着赈濟,反而調什麽他媽的毅軍靖邊軍來打咱們,咱們就搶了他四太太的家當!你給大盛魁回話,五十萬兩銀子少一個邊兒都不成,那個四太太,更要十萬兩的買路錢!”

  說着他又是一揮手,幾個人将徐一凡架上了馬。本來徐一凡還以爲他要放他回去,結果卻是被幾個馬賊湧到了山丘高處。正納悶的時候,一把匕首的刀把在他後腦一敲,然後就是兇狠的低吼:“給大盛魁他們傳話!”

  放眼望去,正是大盛魁車隊的火把熊熊。徐一凡腦海當中亂成一團。回頭看看那些馬賊,他們也繃着臉看着眼前這一切。屍體橫七豎八的在車隊圓陣外面抛成一片,還有些半死不活的家夥呻吟聲在車隊内外長一聲短一聲的凄厲響着。

  對于徐一凡而言,不真實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眼前的這一切就像一個遊戲,一個超3D的遊戲,而他必需掌控這個遊戲的局面!

  直到幾年之後,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的徐一凡回想起他才降臨這裏,所經曆的第一件事情的時候,他才會有些後怕。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放聲對着靜悄悄的車隊大喊:“五爺,韓老掌櫃的。這裏領頭的是一路好杜麒麟杜大當家的……”他頓了一下,喊聲突然更大的爆發了出來:“你們守好了!守緊了,千萬不要讓他們打進來,這裏有我!”

  喊聲未完,他就被粗暴的拖下了馬,幾個拳頭重重的敲在身上臉上,接着就是一塊發着臭氣的破布将他嘴賭得嚴嚴實實的,耳邊響起的是幾個馬賊破口大罵的聲音。接着已經被敲得昏昏沉沉的他就被橫拖豎拽的拉了下去。

車隊裏面當然聽到了他的吼聲,在徐一凡被押着上了高處的時候,王五二德子甚至韓老掌櫃都趴在了貨車上面,緊張的看着遠處。小美女陳二丫也鼓着小臉嚴肅的蹲在他們身後。不過這個時候王五可沒什麽精神去喝罵她了。

  一聽到是杜麒麟,王五和韓老掌櫃都是臉色一變,接着就看見徐一凡給拖了下去。王五一下跳了起來,拔出背上大刀:“我去救徐兄弟!這是咱們會友的事情,不能讓他遭險!”

  二德子已經在他身邊跳了起來:“五爺,咱們一塊兒!會友多咱時候也沒丢下過朋友!”

  韓老掌櫃死死的拽住了王五,他年老體衰,如何架得住王五的大動作。差點就給甩到了車子下面。王五趕緊一把扶住他:“老掌櫃,您悠着點兒!這裏交給您看緊了,我去去就來……這幫家夥,還真當我王五的大刀是吃素的!”

  韓老掌櫃仍然死死的抓住他:“去不得啊!去不得!咱們要不在了,這個車隊更守不住。徐先生說他有法子,就一定有法子!”

  小美女在旁邊也跳起來了,水汪汪的眼睛裏面好像有什麽亮晶晶的東西:“他連抓雞的勁兒都沒有,他能有什麽法子?五爺,二哥,咱們快走!”

  看幾個人暴躁的樣子,韓老掌櫃吸口氣,突然大聲道:“蠢!”

  老掌櫃聲音之大,将所有人都鎮住了。誰也沒想到這個老頭子居然有這麽大的肺活量。

  韓老掌櫃喘口氣:“徐先生爲什麽要告訴我們是杜麒麟帶着這些馬賊的?口内外誰不知道這位馬上麒麟?打着旗号劫富濟貧,替天行道。一聲令下,能号召起上千馬賊。從來和咱們大盛魁是井水不犯河水,要不是這兩年口外天災,那些蒙古王公自己都吃不上飯了。他也不會铤而走險。他要的是能讓人馬度冬的銀子,有銀子才能買得到糧食和衣服!”

  老頭子顫巍巍的站起來,向徐一凡被拖下去的地方看去:“徐先生叫我們守緊,那是高見啊……隻要他們打不開咱們車隊,就隻能談。他們不能白來,非得得點什麽才成。不會把徐先生一殺然後拔腿走路。要不然冬天就過不去!咱們這裏越安全,徐先生那裏就越平安!

  咱們這次運氣啊,要不是徐先生指揮咱們擺了這麽個圓陣,危急時候又指揮大夥兒将他們打下去,現在又孤身赴險去談判。咱們早給這麒麟爺吃下去了。丢了貨物也罷了,丢了四太太,咱們大盛魁在口外的生意就……徐先生有膽有識,他說有把握,咱們就隻能信他!”

  老頭子眼中波光一閃,對着那幾個已經聽呆了人低聲自語:“多少年沒看到這樣的人物了?咱們王爺,當年……”

  低低的聲音,最後化作了一聲歎息。

  徐一凡可沒想到韓老掌櫃給他的英勇行爲找了那麽多理由出來,他秉承的還是原來商業談判的伎倆,雙方都有需求,就是看誰的立場站得比較堅決了。誰先降價,誰就先沒底氣。隻不過挨了這幾下,着實讓他眼前直冒星星。

  換了下一次,打死也不這麽有骨氣了。

  昏昏沉沉當中,臉上突然又是一涼。一把匕首已經擱在了他的臉上。張開眼睛,就看見那位姜軍師蹲在他身邊,冷冷的看着他:“好漢子,果然是好漢子,自己命也不要了?”

  徐一凡呸呸兩下,居然将嘴裏的破布吐了出來,苦笑道:“命不命的倒也沒什麽,反正我現在還是糊裏糊塗呢……說了你也不明白。死在你們手裏,就當做場噩夢了。”

  姜軍師淡淡道:“要是不死,就是大盛魁、會友、烏裏雅蘇台将軍的恩人?今後吃香的喝辣的,一世不愁?果然夠光棍!”

  徐一凡苦笑:“我想要什麽,你不明白。”

  姜軍師冷笑不語,站起來大聲唿哨,周圍馬賊隊伍紛紛應合。就聽見姜軍師大喊:“弟兄們,是成是敗就看這一下了,打開大盛魁!咱們好過冬!”

  答應的聲音頓時沖天而起,不少人已經翻身上馬,摘下大槍。周圍一片人喊馬嘶的聲音。眼看下一次沖擊就要發起。

  徐一凡眼睛亂轉,突然就看到杜麒麟背對着他的長大身影。他扯開嗓門就大喊起來:“杜大當家的,對面是兩百條大槍,你真想再多出一堆孤兒寡婦出來?少了男人,他們這個冬天更過不過去!”

  杜麒麟高大的身子一抖,連姜軍師都沉默了一下。他們身邊幾個遠道而來的馬賊頭子更是不語,他們是聽到杜麒麟相邀才趕到這裏來的。本來就是爲的義氣,也沒有杜麒麟那麽大一個山寨拖累。要是輕松搶得大盛魁倒也罷了,偏偏眼前卻是一個難啃的骨頭!

  不過當着義氣之名傳遍口内外的杜大當家面前,他們也實在說不出認慫的話。大家一時間都眼巴巴的看着杜麒麟高大的背影。

  杜麒麟猛的轉過身來,惡狠狠的看着徐一凡,兩隻眼睛通紅:“不打,怎麽辦?一天不死要吃,兩天不死要穿。偏偏官老爺就是讓咱們吃穿不上!我這是劫富濟貧,替天行道!”

  果然是隻有最簡單階級意識的農民起義者啊……不對,是流寇。徐一凡的馬列課學得是七上八下,已經記不得教科書上對杜麒麟這種人下的是什麽定義了。

  什麽劫富濟貧,對于他來說,都是一個笑話。這世界本來就沒有什麽絕對平均,而且劫來劫去,濟的還不是他們自己。不過現在既然自己給捆在地上,也隻有順着他們說了。對付這位頭腦簡單,卻又号稱義氣深重的漢子。這兩下散手還是有的。

  “劫富?劫了這麽些年,還不是越劫越富?濟貧,濟了這麽多年下來,還不是越濟越貧?對面是靠力氣吃飯的夥計,靠賣命吃飯的镖師爺們兒。你劫的是什麽富?大家都是苦人啊!”

  這是動之以情。徐一凡現在一招一勢,都按照毛委員當年上井岡山說服王佐袁文才的路數來。

  “這麽大幫好漢爺,過冬也不容易。大當家的背後更有幾千張嘴要吃飯。這次打開了商隊,下次呢?大盛魁的勢力您又不是不知道!每次死傷一堆人搶點東西,能搶幾次?還不如平平安安的,圖個長遠,大盛魁每次過路,給大當家一筆保險費,你照應他們口外一路無恙。不是比什麽都強?這點主,我還是能替大盛魁做的。”

  這就使曉之以利了,當年毛委員用的是上百條快槍,今日徐先生用的是保險費主意,也差不了多少。

  一番話下來,周圍的人都有些動容。連那個态度最堅決的姜軍師都不說話了。還有一個馬賊頭子悄悄的将徐一凡扶了起來。

  徐一凡最後慷慨激昂的結論:“一口價,這次買路費八萬兩現銀子!以後走貨,貨價值百抽二!大當家的自己分派給弟兄們。每次交割,就在這裏,不打不成交,怎麽樣?”

  一片沉默,大家都在互相打量。徐一凡卻覺得有點虛脫。海口是許下了,隻要這次平安,将來大盛魁和馬賊們怎麽分帳,關他的屁相幹。

  草原空曠,剛才徐一凡的話傳出去了好遠。一群殺氣騰騰的馬賊都安靜了下來,擺弄着大槍馬刀,靜靜的等他們當家的作主。連大盛魁的車隊那裏都隐隐約約的聽見了這裏的響動,擠在貨車上面的人頭更多了。

  杜麒麟呆呆的看着徐一凡,姜軍師拉他的衣服,他也沒有感覺。這條大漢皺着眉頭,似乎在想一件怎麽樣想也不明白的事情。

  “爲什麽越劫越富,越濟越貧?我杜麒麟做每一件事情,都自問對得起良心。對窮哥們我從來沒下過手,可是爲什麽我們連冬也過不去?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讓大家一樣?”

  對于這個陷入思想死結的階級兄弟,徐一凡隻有無限同情。幾十年後,無數人抱着和他一樣純樸的理想出生入死。想打出一番新天地,結果是什麽,大家就心照不宣啦。

  至于現在,他也沒心情給杜麒麟上階級分析課。對于中國當年這麽一個工業化還未完成的國家,套什麽階級分析,本來就是笑話。内部的這些問題,本來是應該等到工業化完成了之後再說的。

  唉,想那麽遠做什麽。還是看舌戰群馬賊能不能成功吧……

  姜軍師低聲道:“大當家的,能戰方能言和,八萬兩,還有遠道而來的弟兄們……咱們落不下多少,不如再打一打,将他們逼入絕境,到時候再談……”

  杜麒麟靜靜的聽着,又看了看滿臉滿不在乎神色的徐一凡,再看看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大隊馬賊,最後看看車隊外面的一圈屍首。這大漢歎了一口氣:“别再死人啦,咱們死不起了。有勁,等過了這個冬天,跟老财,跟官府鬧去……小喇嘛,和大盛魁還有五爺說,拿錢,咱們讓路

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草原的晨風向來很硬。一個個火把給拉長又吹滅。冒出一縷縷的煙氣。騾馬不安的嘶鳴着。周圍的景物從一個個模糊的輪廓,變成清晰的影像。趴在貨車上面的夥計镖師們渾身凍得發麻,但是卻沒有人敢動。隻是瞪大眼睛看着周圍一切。

  車隊四周,全是屍體,怕不有一百多具。鮮血濺在草上,被風吹幹,就是紫黑的顔色。人和馬的屍體奇形怪狀的堆在四周,讓每個人都覺得頭皮發麻。車隊内外,貨包上下,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槍眼,還有燒焦的痕迹。這一切都提醒着大家昨夜是多麽的兇險。

  更兇險的卻是還靜靜的圍在車隊四周的馬賊們,現在已經看清楚了他們的輪廓。每個人都是亂發橫生,都惡狠狠的盯着車隊這裏。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他們曾經發出集合的唿哨,卻一直沒有打過來。誰也不知道,等候着車隊的命運,究竟是什麽。

  韓老掌櫃和王五一夜都沒合眼,趴在貨包上面,死死的盯着對面。正一片安靜的時候,突然聽見背後有幹嘔的聲音。

  兩人回頭一看,卻是一夜都跟在他們身後的陳二丫,看着那些屍體,彎着腰一陣陣的惡心。

  王五這次卻沒有訓斥這個小美女了,歎了一口氣低聲道:“二丫,知道這碗飯不好吃了吧。回了京城,給你找份在内宅保家的活計,要不就嫁人吧。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總以爲這個好玩兒。”

  他又皺了皺眉頭:“去四太太那裏呆着!這裏這麽多死人,滲人!”

  小美女倔強的直起身子:“不去!他們一幫人整夜都在燒香磕頭,連大男人都是一副松包樣,看着更惡心!我要看小……徐大哥回來沒有!”

  王五歎口氣,朝着高台上面喊:“二德子,有動靜沒有?”

  高台上面傳來了二德子抖抖索索的聲音:“五爺,什麽也沒瞧見……慢着,徐先生,徐先生回來啦!”

  在衆人的視線當中,就看見東方晨曦微亮之處,一個穿着喇嘛袍子的人影離開馬賊大隊,連滾帶爬的朝車隊走過來。看樣子這人影還想保持一點氣度從容的樣子,卻總是控制不住越走越快,最後幾乎跑了起來。

  小美女已經直起身子尖叫一聲,頓時就是笑颦如花:“徐大哥!”說着就蹦着高跳下貨車,一直朝那個人影迎過去。

  王五想喊,最後卻沒喊,朝着韓老掌櫃尴尬的笑笑:“老掌櫃的,镖局子缺規矩,讓您見笑了。”

  韓老掌櫃已經凍得臉色鐵青,兩層皮套身上也頂不住,摸着胡子也笑:“好好好,天真爛漫,就是……就是高了一點兒……”

  車隊爆發出一陣歡呼,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而徐一凡也招手向大家示意。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怪聲叫好。

  “是條漢子!夠爺們兒!”

  “獨闖虎穴,智勇雙全,象楊六郎!”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眼看着小美女架着徐一凡一路奔回來,不少夥計已經跳下來,象捧鳳凰一樣将徐一凡捧回來。一夜下來,徐一凡身上喇嘛袍子也爛了,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髒得和什麽似的。累得已經有些直不起腰來了,還是沖着車上的王五和韓老掌櫃微笑。

  看到這家夥在笑,一夜重負的兩人頓時就松了一口氣。

  等徐一凡來到面前,早有人搬了個馬紮讓他坐下,小美女不聲不響的已經端了一碗熱水過來。大家圍成一個圈子,眼巴巴的看着他。

  王五先一把攬住徐一凡的肩頭:“好兄弟!遇到你這樣的好漢子,我王五這趟口外,算是沒白走!不愧是咱們四九城的爺們兒!”

  韓老掌櫃卻微笑着看着徐一凡,笑道:“談定了?”

  徐一凡苦笑,他的确精神體力已經全部透支幹淨了。昨夜不知道在鬼門關内外打了幾個轉,但是心裏還是興奮得很。

  自己能在這個時代生存下來,自己敢于面對陌生的一切!也許老天讓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真的是要做什麽也不一定!

  他對着韓老掌櫃苦笑:“幸不辱命……這次八萬兩買路銀子,以後每次大盛魁商隊過往,按貨物價值,值百抽二。就在這裏交割……老爺子,您自己拿主意吧。”

  韓老掌櫃不等衆人望向他,就是一揮手:“給!”

  聽到這一個字,支撐着徐一凡的精神頓時全部都松下來了,軟軟的就朝後靠。卻正正倒在小美女的身上。女孩子臉一紅,不作聲的撐着他的身子,卻又要盡量離遠一點。着實是有點尴尬。

  徐一凡卻沒顧慮到那麽多,揮着手喃喃的道:“交完銀子,咱們還不要先走,還是守着,派快馬四面聯絡上了,再決定出發與否,我怕他們反悔,騙人……”

  話音未完,已經閉着眼睛昏睡了過去。

  這麽長的一夜,總算過去了……

  這一覺,連夢都沒有。

  也許是因爲自己的經曆,比任何一場夢,都還要離奇許多吧……

  當徐一凡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晃蕩的馱轎裏面。他定定神,突然一下翻身起來:“我不是讓大家先别走嗎?馬賊退了嗎?”

  他身後突然響起一聲輕笑:“你都睡了一天一夜啦!咱們現在誰還不敢聽你活佛爺的吩咐?咱們派出的探馬,接上了從綏遠過來的大盛魁夥計的線,這才出發上路的。”

  徐一凡愕然轉頭看去,陽光從馱轎窗戶的油紙裏面透進來,正照在小美女如花般的俏臉上。在低矮的車廂裏面,小美女一雙眩目長腿别别扭扭的盤着,卻托着下巴非常有興緻的打量着自己,眼神亮閃閃的,像是看着一件什麽最好玩兒的東西一樣。

  車廂内,浮動的都是少女幽幽的體香。讓才睡醒,正是神完氣足的徐一凡頓時有了某種生理反應。

  唉,可惜她背後還有個哥,那家夥偏偏還有砂鍋一樣的拳頭……

  雖然心有忌憚,但是徐一凡仍然眼珠都不錯的盯着小丫頭的秀美小臉,越看越覺得這個時代的人暴殓天物。這種活力四射的霹靂無敵美少女,怎麽用來走镖,整天一張小臉髒兮兮的?再瞅瞅她茁壯成長的胸口,再看看那雙長腿。盡情的在腦海裏已經給小美女換上了比基尼、水手服、護士裝……

  小丫頭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縮了縮長腿。詫異的問道:“你看什麽?”

  徐一凡傻傻的反問:“你多大?”

  小美女哼了一聲:“十五了,怎麽啊,當了英雄就瞧不起人家了?”

  蘿莉可口啊……才十五就發育得這麽慘絕人寰的沒天理,再過兩年……

  小美女好奇的看着他:“你怎麽流口水啦?”

  一定,堅決,必然,符合曆史發展規律的要将她收諸私房!徐一凡連明天的飯轍在哪裏都還不知道的就這樣下定了決心。想着還狠狠的擦了一把口水。

  馱轎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就聽見一聲咳嗽的聲音:“徐先生,可醒了?”

  車裏兩個人都被驚動,小美女趕緊的朝後面坐了一點,和徐一凡保持一點距離。這個時候徐一凡才驚覺,怎麽王五和二德子會讓她上自己車的?

  外面是韓老掌櫃的聲音,他這時也顧不得美色當前了。忙不疊的一掀馱轎棉布簾子,正看見韓老掌櫃含笑站在車轅邊上,兩個夥計跟在身後。

  他出生入死,還不就是爲的這車隊上下見他的情。現在,也該是收獲的時候了。

車隊已經停了下來,準備過夜。這次不用徐一凡提醒,上上下下都已經忙不疊的将車隊圍成了圓陣。警戒值夜的人全部分派完畢。連四太太車隊上下人等都老實了許多,乖乖的和渾身臭汗的夥計們擠在一起。

  一個個火堆又升了起來,這次卻不用徐一凡動手。自然有人将吃的喝的端了上來。甚至還有半碗關東老參湯,看來本來是韓老掌櫃自己補身子的東西。

  王五正在巡查四處,小美女也被二德子叫走。隻有韓老掌櫃陪着徐一凡對坐。兩人都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東西。眼神互相打量一下,又若無其事的躲開。老小狐狸都在心思亂轉。

  最後還是韓老掌櫃含笑先開了口:“昨夜之事,多謝徐先生了。”

  徐一凡微笑的表情簡直無可挑剔:“同船共度,這也是份内之事,而且貿然替老掌櫃許下條件,已經給老掌櫃添了麻煩了。”

  韓老掌櫃淡笑:“咱們商人,求的就是一個平安。能花錢消災,是最好不過了。給杜麒麟他們一些錢又怎麽樣了?他們橫豎都在口内外活動,有錢還不是要花到咱們大盛魁來。這點事情,不值一提。”

  老頭子還真有些現代商業意識,怪不得是這個貿易托拉斯的高層呢。隻是這麽正式的找自己兜圈子,是什麽意思?

  韓老掌櫃一笑,拍了拍手:“拿來。”兩個夥計頓時恭恭敬敬的轉了過來,其中一個人手中捧着一個羊皮盒子。韓老掌櫃接了過來,微笑着雙手遞過。徐一凡接過來,打開一看。卻是一張銀票。

  沒錯,式樣很标準,有騎縫章,有銀号畫押,有朝奉背書,有天頭地尾章的銀票!按照徐一凡對清史的了解。這張銀票是從四恒票号出的,是清季數十年,硬得不能再硬的票子了。

  上面的數字是“見票即兌庫平紋銀伍千兩正”

  五千兩白銀啊……徐一凡迅速在心中換算一下當時的物價。夠買二千五百石的大米,夠捐一個大八成的知縣,夠在北京四九城買一座四合院兒,剩下的還夠自己帶一個媳婦兒生活十年的。

  有了錢在手上,本來一直在這個時代某種不真實,空落落的感覺頓時就變得無比現實了起來。自己能在這個時代生存下來了!

  韓老掌櫃微笑:“這點實在拿不出手,但是旅途當中,老頭子也就這麽大手筆了。到了綏遠,總号定然對徐先生還有表示。先生請收下,雖然俗一點,但是誰叫老頭子是商人呢?”

  王八蛋才不收下呢,徐一凡飛也似的将銀票揣進了懷裏。頓時就覺得胸口暖洋洋的,錢真是個好玩意兒啊!還想客氣兩句,嘴卻早就笑得合不攏了。

  韓老掌櫃也隻是笑,又拍拍手,另一個夥計拿過來一個馬搭包,雙手遞到徐一凡面前。徐一凡一接過來,卻沉甸甸的直往下墜。翻開兩個口袋一看,裏面都是白晃晃的銀子!馬褡包一頭是碎銀,一頭是洋錢。直晃人眼。

  韓老掌櫃笑道:“這可不是老頭子的心意了,是杜麒麟好漢爺的表示。咱們出了八萬兩銀子的買路錢。中人說合,慣例值百抽一。這八百現的,就是杜好漢爺的意思。老頭子給先生換成了碎銀子和洋錢,這樣沿途用得也方便一些。杜好漢爺說了,很願意和徐先生交個朋友。”

  這樣也有錢賺?徐一凡眉花眼笑的接了過來,在一個陌生的時代,多一文錢就多一分底氣啊!韓老掌櫃看着他那個樣子,笑容仍然很溫和。輕聲問道:“不知道徐先生下面有什麽打算?聽五爺說,先生也是京城人氏,到了綏遠,是不是想直接回京?到時候,敝号還有程儀奉上。”

  徐一凡停住了翻馬包的手,靜靜的看着韓老掌櫃一張笑得溫和的老臉。

  大盛魁,是不想和自己打交道啊……來曆不明,卻偏偏表現得與衆不同。不說外表了,僅僅是指揮車隊禦敵,臨危不懼。還敢深入虎穴和馬賊們談判。這樣的人物的确讓人覺得太莫測高深,對于一個隻想平平安安做生意的商号來說。這樣的人物,還是用錢早點打發得了。

  他很明白,卻覺得有點郁悶。

  無論到了哪個時代,總是這麽現實的。哪怕是曾經同生共死過也一樣。

  不過自己真正想的,又怎麽是這個老狐狸掌櫃能猜到的?既然來到這個時代,橫豎也沒有回頭的路了,爲什麽不朝着自己曾經最荒誕,最狂妄的夢想走下去?昨夜自己能那樣無所畏懼,也僅僅是因爲自己在這場穿越的狂醉夢中,下定了決心而已。

  既然來了,就不錯過。

  如果說剛來的時候,還有生存的壓力。還在考慮如何安身立命的問題。現在拿到這五千八百兩賣命錢,幾年的生活就可以無憂了。甚至還有了第一桶金,那麽就可以按照自己曾經幻想過的步驟一步步來了。

  這個時代,我可真的來啦。

  他微笑着朝韓老掌櫃笑道:“老掌櫃,在下可能還打算在綏遠住一陣子,想寫本書。”

  “書?”這下韓老掌櫃張大了嘴。

  徐一凡肯定的點頭:“能讓我青雲直上的書。”

  韓老掌櫃摸着胡子,已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最後才目光一動,微笑道:“老頭子一定第一個恭讀。”

  才和老狐狸扯完,巡查完的王五就把徐一凡扯到了一邊。還沒等徐一凡說話,王五就沒頭沒腦的将一張紙片兒朝他手裏一塞。徐一凡不解的拿起來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幾個大字。

  “王五欠銀壹萬兩正,到會友镖局即兌。”上面還有一個烏黑的手印。

  徐一凡拿着紙片兒哭笑不得:“五爺,您這是……”

  王五不滿意的道:“爺們兒,看得起我,就叫聲五哥!你這次不僅僅救的是大盛魁,還救了咱們會友镖局,咱們老王家八十年的名聲!這一萬兩,說實在的拿不出手。可是五哥局子大,有三四百爺們兒,還有家眷連吃帶嚼的。這次還死傷了幾十個弟兄,連人帶家眷,都得養起來。哥哥就這麽多了!土地爺吃螞蚱,也當個葷腥。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就這點還不在手上,得到局子裏去拿……”

  徐一凡苦笑搖頭,生意滿口内外的大盛魁謝銀五千,還巴不得和你趕緊撇清幹系。這些賣命的漢子,卻一出手就是一萬,還一副對不住你的樣子。不在多少,卻在人心。

  他将紙片兒塞回王五手裏,誠懇的道:“五哥,你要當我是兄弟,就别拿這個東西來寒碜我,以後咱們兄弟日子長着呢。不在這點錢上面兒。”

  王五倒也爽快,翻着眼睛想一想,幹脆的将紙片撕碎:“也對,會友镖局以後就是兄弟另一個家,要錢做什麽?”他看着徐一凡:“兄弟是不是直接回北京城?家裏還有什麽人記挂沒有?我先讓兄弟去給你快馬通知一聲兒,一個人走口外,婆娘娃娃都夠多麽擔心不是?”

  徐一凡頓時一聲冷汗,自己還有一個來曆問題沒交代呢!幸好謊話是張嘴就來,語調當中還多了三分凄然:“唉……要不是孤身一人,誰闖口外啊?北京城的家,早就家破人亡了。不提也罷……”

  王五捶捶他肩膀:“兄弟别愁,這次一塊兒回四九城,有我王五一口幹的,你就不吃稀的。幹幹脆脆一句話,就拿會友當自個兒家!”

  不愧是昆侖大俠王五啊……不知道怎麽搞的,徐一凡眼圈覺得有點發熱。自己沒那麽容易動感情啊…………都是穿越鬧的。

  正在感動着呢,王五突然撓撓頭。表情也有點爲難:“兄弟,當哥哥的有句話……二丫這孩子,歲數小不懂事。有時愛黏人。你當長輩的,不要和她一塊兒胡鬧。她爹是我老哥哥,我不能不多照看着一點兒。這次回去,就給她找婆家。一個女孩子跟着镖師走長路算怎麽一回事!得空兒,你也說她兩句。”

  嗯?徐一凡心情頓時又轉作郁悶,擡頭看看王五。這漢子正抓耳撓腮的四下看呢。就是不敢正視徐一凡的目光。你你你,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想推倒這小美女了?

  再看看遠處,小美女正和她哥哥二德子在一起。哥哥在低聲訓斥她什麽,小美女卻一臉不服氣的揚着小下巴,站在那裏比二德子都高。這下好,徐大哥變成徐大叔了……

  郁悶的事情接二連三,當尴尬的王五才走。就看見一個穿着緞面皮袍,戴着元青瓜皮小帽的漢子朝他招呼:“這位,這位,别走!”

  等這個漢子走過來,一肚子郁悶的徐一凡沒好氣的打量他一眼。頓時就想到了猥瑣兩個字。這家夥兩撇鼠須不說,還一臉的煙容。趾高氣昂的對着徐一凡道:“四太太有賞!說你這次差辦得好,賞二十兩喝茶,拿着!”

  說着就拿出一個心紅紙包,丢在徐一凡手裏。徐一凡掂一掂,在心裏換算。這時候一斤是十六兩。二十兩就是1.25斤,折合625克……這怎麽也沒有一斤的分量啊!

  “這是二十兩?”徐一凡下意識的反問。拿着這點銀子,他隻是想笑。

  鼠須漢子瞥了他一眼:“嫌少?将軍府發外賞,向來是對折,這次看你昨晚賣力辦差,隻是三七扣,已經是分外客氣了。”說着就一瞪眼:“還不給四太太磕頭謝賞去?”

  徐一凡湊近他的耳朵,低聲道:“去你媽的吧。”罵完就将紙包丢在地上,揚長而去。一直穿過車隊,越走越遠。直到一個小小土丘之上。

  經過一路,所有人都看着他鐵青着一張臉越走越快。大家不解的互相望望,這個來曆古怪的徐先生,又怎麽了?

  走上土丘,夜色中的錫林郭勒草原就在眼前。天上繁星,地上火把,将一切都包裹其中。

  大盛魁想和他撇清關系,烏裏雅蘇台将軍的四太太拿他當厮仆對待。義氣熱心如王五,也不願意他接近小美女。

  隻因爲他來曆不明,隻因爲發現他的時候,他潦倒在草原上。

  在過去的那個時代,他已經被生活打磨得和光同塵,來到這個時代,經曆了生死,卻還是被輕視!一個人他媽的不能在兩個時代,都活得那麽窩囊吧?

    骨子裏的狷狂在這一刻突然加倍的爆發出來。自己一定要在這個時代鬧一個天翻地覆,讓時代,随着自己的意志轉動!只因爲自己多了這百年的見識! 只要在給我三年的時間 光緒十八年十月,綏遠城。


這座塞上名都,是連接口内外的通道。在清朝中葉以後,随着回部及西蒙古叛亂平定。這裏就成爲西部和中原交流的最大要道。蒙古的皮毛,牲口,中原的茶磚,鐵器,食鹽都在這裏交彙。随着國門漸開,各種洋貨也開始在這裏流動。比起中原各城英美洋貨充斥,這裏不同的是更多了許多俄羅斯的商人,販賣他們有些粗劣的貨物。

整個城市喧嚣而嘈雜,各種民族的人交錯往來。一隊隊的駱駝,一隊隊的車馬不斷的穿城而過。包着鐵圈的木輪碾得街道石闆上火星四濺。穿得鼓鼓囊囊的蒙古人腰裏别着刀子,看西洋鏡一樣看着四周店鋪的招牌。中原人也入鄉随俗,在這裏都穿上了黑面子的羔皮袍子,戴着毛氈帽,隻有大辮子在背後晃來晃去。

這裏和大清的其它城市一樣的是,到處都是乞丐,在街頭巷尾穿來穿去。巡防綏遠的靖邊軍和毅軍的兵士們,穿着破爛的号褂,懶洋洋的在城門洞曬太陽。

整個城市,充滿了一種奇妙的活力。

城北門口站着幾個夥計,袖着手探頭探腦的朝外看。突然當中一個人一蹦老高:“大盛魁和會友的爺們回來啦!”

一聲喊招得周圍的閑漢乞丐都圍了過來,果然北門外一隊車馬蜿蜒而來。大盛魁的認旗,會友镖局的镖旗都打了出來。走在前面的是幾個镖師,今天都洗刷得幹幹淨淨的。騎在馬上神氣活現,大拇指翹翹的指着胸口。

前幾日大盛魁的報馬已經将消息傳了回來,這次會友可露了大臉。不到一百的镖師趟子手打退了縱橫口内外的馬上麒麟上千的馬賊!

城門口的人越聚越多,看着車隊逐漸走近。幾個閑漢已經高聲叫了起來:“五爺威震塞外!”

王五騎着一匹大青馬,從後面越衆而出。滿臉帶笑的朝人群拱手:“各位爺們兒擡愛!”底下人又一陣啧啧稱贊

“瞧那口子刀!分量大概是這個數……”

“多少?”

“一百二十八斤六兩!”

“喝,沒膀子力氣可使不了!”

“五爺,唱一嗓子!”

王五滿面放光,江湖上漢子,圖的不就是這個風光!當下一抖馬鞭,一嗓子過五關斬六将就吼了出來。底下又是一陣喝彩叫好!

守在城門洞的幾個夥計是大盛魁的人,早就過來牽住了頭前馬車的籠頭,帶着他們奔貨棧而去。

韓老掌櫃正在自己的馱轎裏,湊在窗前借着陽光靜靜的看着幾頁紙。馱轎車輪在城門口條石上滾過,頓時讓看得出神的他給震得跳了起來。

老頭子捶捶自己的腰,掀開簾子看看,正看見王五在前面神氣活現的帶路。二德子這時已經跟到了他的身邊,捧着镖旗比王五胸脯子挺得還要高。

幾個迎接的夥計已經湊了過來:“爺,幾個分号的管事都在候着您呢!您這次在口外可呆得長遠,聽說你們碰上馬上麒麟,咱們大盛魁,跟熱鍋上螞蟻似的!”

韓老掌櫃笑着一擺手:“告訴幾個管事的,今天咱們有貴客!晚上議事,誰也别跑了!”一個夥計答應着飛快去報信。老爺子放下簾子,又拿起那幾張紙。卻沒有看,沉吟着拍着自己的腿:“這姓徐的小夥子,到底是什麽路數?他寫的這書,還有給咱們大盛魁的建議,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這小夥子,到底想要的是什麽呢?”

徐一凡在一路上,就已經開始動筆寫這本書了。書名叫做《歐遊心影錄》。滿清王朝正遭逢三千年未有之變局,這個中央帝國前所未有的和世界局勢聯系在了一起。在這個時代,人們也隐約的認識到了要變革,這麽多列強輪番的欺負上門。别人爲什麽強盛,“皇清”爲什麽老是挨打賠款,已經成了士大夫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有的人閉上眼睛當鴕鳥,仍然沉浸在中央帝國的迷夢當中,卻有更多的人想睜開眼睛看世界。了解一下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變化。

但是說起來慚愧,日本在明治維新的大開化時期。還有福澤谕吉這樣的人物。以在歐美遊曆十年的經曆,寫下了《西事記聞》這樣的大部頭的向國内介紹西方的書籍。木戶孝允,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等等人物從上面了解西方,學習西方,興革國内事物。象國民教育這樣的政策,基本就是從西事記聞當中直接照抄的。

可是國内,還在幾十年當中抱着魏源的《海國圖志》說事,這本不僅僅是隻涉及了西方的一些皮毛,大概就是船堅炮利之類的東西,更重要的是謬誤極多。在這十九世紀末最關鍵的二十年當中,中國竟然沒有一本系統介紹西方,研究西方的書籍問世!

就算有了《點石齋畫報》,郭嵩焘的日記,星星點點有一些介紹西方的内容。但是也都流于表面,反而更熱衷介紹那些海外奇談類的東西。

士大夫階層并不是不需要這類系統的書籍,在一九零三年戴鴻慈那本出使歐洲九國日記就賣得洛陽紙貴。當時一位軍機大佬拍着這本書發牢騷:“要是早知道,咱們怎麽會向萬國宣戰,怎麽會在東北吃日本子,吃老毛子那麽大的虧?”

當時的統治階層也極端需要通曉洋務的能員,結果能用的,不是譯書局培養的隻會洋文的翻譯,就是很少幾個當年的留美幼童。很難談得上了解當時世界各國内情。連李鴻章那種虛張聲勢,最後再默認躺倒挨錘式的外交方式都被吹噓成東方俾斯麥,其它的就可想而知了。

自己既然無法走科舉進入士大夫階層的道路,也隻有用這招名動公卿,一舉飛黃騰達了。兩年之後的甲午七月十五,就是這個帝國遭逢的前所未有之大變。

自己,時不我待啊。

徐一凡也有信心讓自己這本書名動九重。歐遊心影錄避免當時的文人筆記書籍的胡子眉毛一把抓的風格。嚴謹的将世界當時各主要強國的政治、經濟、教育、軍事、外交等等層面,條分縷析的一一介紹。并且将各國的曆史沿革都詳細的交代清楚。尤其重點介紹的普魯士、美國、英國、日本、俄國這五個國家。

在搖搖晃晃的馱轎上面,他每天發瘋一樣寫着。車外是什麽景色,是不是快到了綏遠,他都沒怎麽在意。

小美女這些天,也很老實的沒有找他。偶爾吃飯的時候遇到,她也是一低頭快步走開。王五看他動筆杆子,這一輩子玩刀子的好漢,幹脆就閃得遠遠兒的。按照他的話:“爺們兒看見書本子筆杆子就腦仁兒疼,兄弟,我死都不怕,就怕這一出兒!”

隻有老韓掌櫃,卻對他的行爲在意得很。沒事就過來問他借才寫好的看。徐一凡一時興起,專門給他寫了一個關于大盛魁商務上面的條陳,看得老掌櫃的在自己馱轎裏面整整悶了一天,吃飯都不出來。

“……倭人明治開化以來,國内雄傑并起,确有振作精神之意。伊藤,井上,桂氏等人,堪稱一時俊傑。政治由上而下,刷新提攜,不遺餘力。凡教育、經濟、貿易、軍事無不西規倭随。倭族本性悍狠,僻處島隅,百代以下,無不岌岌而不自安。西進大陸,方可解其國勢之絕症。屏藩朝鮮,壬辰事變前後,倭與我朝,東海角力已開。倭人全心注此,彼以暴,我以柔。彼以速,我以遲。彼以全國西法新練之軍,而我僅以慶軍朽劣六營。彼以舉國之精英,我以一知府銜朝鮮事務大臣漫然應之。恐蕭牆之禍,不在夏後之世,而系于當代!”

徐一凡看了看自己寫下的文字,突然覺得把鬼子寫得太好了。忙不疊的翻到前面風俗篇,惡狠狠的又添了一句話:“倭人男女淫風甚盛,花樣百出,有尾行,癡漢,中出,顔射等種種名目。偏倭男又能力絕弱。識者不值一噓……”

才感覺到一點阿Q式的勝利,就聽見外面聲音響起,正是王五的大喇叭嗓門:“老掌櫃,使不得!這次累您花了八萬兩銀子,我這镖銀都不應該收的。怎麽當得起您還加點兒呢?沒這個規矩!”

外面又是鬧怎麽一出?
徐一凡停了手中筆,掀開馱轎車簾向外望去。就看見車隊到了好熱鬧的一條大街,街上滿滿登登,到處都是商号門臉兒,全挂着大盛魁的認旗。當中一處大宅院,深廣不知道幾許。連門檻都被踩得溜光。上面挂着金字招牌“大盛魁綏遠總号”。

王五和镖師趟子手都下了車馬,整整齊齊的站在門口。而韓老掌櫃和夥計們站在他們對面,還多了幾個穿着華麗的中年男子,都簇擁着韓老掌櫃。老頭子拿着一個羊皮匣子和王五在那裏推讓。周圍全是看熱鬧的閑漢,不少蒙古人也張大了嘴巴看着這裏熱鬧。各個門臉裏面的大盛魁夥計卻極有規矩,還是在那裏微笑着招呼客人。

看來整條街,都是大盛魁的産業!這個商号,果然實力驚人!

目光再一轉,又看到了可口高妹小蘿莉,比所有人都高出半頭來。繃着一張小臉看着她五爺在那裏和老掌櫃客氣,好像注意到了自己在看她。秋水般的目光和他眼神一觸,飛快的低下頭來。

唉,現在自己輩份升了,是怪大叔……

徐一凡忍着滿腔悲憤也将眼光轉開,卻發現韓老掌櫃整個人都變了。再不是路上那種和藹加老朽的樣子。舉手投足,都是大度潇灑。而所有大盛魁的人,在他身邊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

就聽見老爺子笑道:“五爺,你别見外。兄弟們死傷這麽多,燒埋銀子也該拿點兒。咱們和會友不是這一次的交情,以後還長長遠遠。拿着吧,再說,老頭子還有事相求。”

王五大聲道:“老掌櫃,有什麽事情您吩咐一聲兒就成!這銀子我不該拿!生意上的事兒我也多少知道一點兒,來來去去都是有數目的。這次您損失那麽多,再多給我镖銀。總号那邊兒您怎麽上帳?我王五一輩子不讓朋友爲難遭窄!”

老頭子一笑還沒說話,他身邊的一個貂裘中年胖子就已經大聲笑道:“北地财神韓老爺子向誰上帳?王五,老爺子給你了,你就拿着!推來讓去的,老爺子跑了那麽遠的路了。還和你一樣在這裏站着?”

哇的一聲,人群當中頓時起了浪頭。連王五都張大了嘴巴:“您、您、您就是北地财神韓中平韓老掌櫃?我還以爲您是他親戚呢!”

不光是他,連徐一凡都在那裏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清末幾位有财神之目的人物。他那個時代大家熟悉的不過是早一些的胡雪岩,鴉片戰争前後的十三行六大家。還有這個年月的山西以雷應泰爲首的商人财團。這位北地财神韓中平卻是最神秘的一個,幾乎不怎麽活動。也少結交權貴,偏偏将一家經營土貨的小商号發展成了壟斷口内外生意的巨大貿易集團!

沒想到這個風一吹就要倒,在路上笑眯眯的老頭子,居然就是史書上隻有隻鱗片爪提到的那位北地财神爺!

書載大盛魁極盛時候,有幾千萬兩白銀的資産。山西渠家曾經試圖在綏遠立足,雇了貫市六家镖局一次押運三百萬兩現銀浩浩蕩蕩的進綏遠。但是這位韓老爺子一句話,大盛魁的所有夥計一起出動,挑着六百萬兩的現銀在綏遠城裏繞了一圈。頓時就讓渠家灰溜溜的退出了綏遠,隻能在大盛魁手中接貨。

他不僅财雄力大,而且相當之低調神秘。曾經有本清人筆記隐約提過他可能是會黨中人。可也沒人确認,大盛魁和韓中平在曆史變遷當中,連消失都是無聲無息。甚至都讓人忘記了曾經有這麽一個财團,這麽一個财神爺存在!

大家都在發愣的時候,韓中平卻隻是微笑:“五爺,五爺?”

王五忙不疊的行禮:“老爺子,我當不起您這稱呼!既然是老爺子賞賜,我王五就拿着了,不知道老爺子還有什麽吩咐沒有?”

韓中平的老眼卻向徐一凡這裏一掃,眼中精光一閃,微笑道:“也沒什麽,隻是聽說五爺會和徐先生一塊兒回北京城?老頭子有個不情之請,想留徐先生在綏遠先歇歇。不知道五爺可否垂允?”

徐一凡頓時就摸起了下巴。這老頭子,是什麽意思?一路上對他先是保持距離,不想沾惹他這個來曆不明的人。生意人謹慎嘛,也可以理解。但是自己寫的每一點兒東西,他都沒放過。卻半句話也不說,現在怎麽又突然要他留下?難道自己那個條陳起作用了?

他正思考,渾沒發現所有人目光都轉了過來。連小美女都擡起頭,好奇的打量着他。似乎想看看他那點值得這位北地财神爺重視的。

王五這時卻是一笑:“老爺子,這話您不能和我商量。徐兄弟樂意走,我不能硬留他。還是請老爺子自個兒問他吧。”

韓老掌櫃一笑:“老頭子糊塗了。”說着就在兩個夥計的扶持下朝徐一凡這裏走來。底下頓時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聲浪。

“這小子是誰?韓老爺子這麽看重?”

“摸不清路數,不會是蒙古的活佛吧?瞧瞧他那頭發!”

“我呸你一臉的!哪有活佛那麽細皮嫩肉的?”

連徐一凡都不知道,他轉瞬間在綏遠城居然就有了知名度。看着老頭子走了過來,他心中早就有了計較,忙不疊的跳下車來,假模假樣的扶着顫巍巍的老頭子,以無可挑剔,露出六顆大白牙的微笑搶先道:“老掌櫃有令,徐某敢不從命。”

自己孤身穿越,既然想做一番大事,必須要有借力的地方。跟着王五回去,難道自己還去當镖師麽?雖然不知道老頭子心意,但是能借助大盛魁的财力,先将自己這本書印發了出去。就已經是最大的收獲了……可惜了的,要不和小美女一路回北京城,自己說不定還能從怪大叔變成情哥哥……

韓老爺子一笑轉身,大聲向正不解的看着這一切的手下宣布:“備宴。今天晚上,所有掌櫃都到,歡迎我們大盛魁的貴客!”

“把手絹兒還我。”

小美女低着頭踩地上的螞蟻,塞上的陽光照在她頸後少女的絨毛上。幽幽少女的體香擋也擋不住。

“留個紀念嘛……”徐一凡眼望遠處,神情蕭瑟。

小美女扁着嘴不知道怎樣應付這個無賴,眨眨眼睛:“你還當叔叔的呢,不要臉!”

徐一凡轉過頭來,表情嚴肅:“那就讓我們開始這段超越倫常的感情吧!”

眼前景物一變,入眼已經是二德子猙獰的臉,還有他那個砂鍋一樣大的拳頭。

“亞……亞美蝶!




2009年6月1日 星期一

優雅投資(下)

大家幾乎都猜出來了,或是應該說都google出來了!

不過不管如何大家還是透過個總管道回答了正確解答,沒錯!!就是住在西雅圖的蓋茲先生

我們大家應該有90%的人都是打開電腦就要使用他發明的窗戶系統,不管是你是不是用山寨版的

但是我們幾乎都很難脫離他帶給我們的便利生活,連大樹的公司網站都跟他們的IE綁在一起,

不過還是要感謝他們公司的財力和成功,讓他可以到處併吞其他的小公司的發明

讓我們可以很方變得在網路上跟遠方的朋友,甚至是沒見過面的人透過網路來聊天

好好好~~我想大家應該不是想要關心這個!!

現在回歸正題:蓋茲先生本身除了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電腦工程兼CEO以外,也是一個投資高手

而且跟他的好朋友的策略很雷同,所以你看看!!真的是什麼樣的身分就可以交什麼樣的朋友

蓋茲先生(以下簡稱msn:反正這是他們家的產品)

msn他的投資策略有三

1.買最大(市值)

2.買龍頭(市佔)

3.買安心(穩健)

他本身是科技公司的大股東兼老闆照理而言他對於科技產業應該是非常熟悉

但是他個人的投資卻幾乎沒有科技公司的股票(他們自家的不能算啦)

但是他已經是全世界最有錢的人了,對他而言追求風險的報酬他不重視,因為最大的風險已經冒過了(就是推出 緯死它的作業系統阿)

好~~現在就來一個一個拆解他的策略

第一點:市值最大,一間公司的市值表示的他們公司的資產雄厚,講一句難聽的就是要倒也是最後一個倒,也表示投資人對該公司

具有信心,市值大有啥好處??表示他們公司很有錢,換句話說只有他們吃掉別人的份就看他們要不要咬下去,他們就是到處吃別人

我們才會有這麼多功能可以在他們家的系統介面上使用。

第二點:市佔最高,msn先生本身的公司就是市佔率最高的公司,所以他很清楚市佔率高可以帶來可怕的收入,所以他不斷的去尋找

其他產業市佔率最高的公司買(除了金融類股以外),因為這樣他只需要去了解這個產業值不值的投資就好,一旦決定投資該產業,

往最大間的買下去準沒錯,或許會有一些明日之星會竄起但是這樣的樂透股不是我們可以掌握的。

第三點:穩健成長,買一間幾乎穩定賺錢的公司會比買一間突然爆發的公司來的讓你安心,以台灣為例當你買了統一流通次集團

這一種只有賺多賺少的差別的公司,你幾乎可以完全不用擔心他會倒,啥啥!!不知道什麼是統一流通次集團!就是以一間天天都

在open的柑仔店為首加上一群小弟,有送貨的黑貓、賣藥的康是美、貴死人的星巴克、一樣貴死人的多那之,現在他們又開加油站了

如果還會怕他們賺太少的話!現在就去買個兩罐純喫茶順便拿個大亨飽,我們台灣人幾乎可以說被他們給統治了。

這個就是他的個人選股策略,也就是因為這樣的策略讓他躲過了2000年的網路泡沫也避開了2008年的金融風暴,投資績效比他的好友

巴菲特還神,股神的寶座也快被他搶走了,不過我還是喜歡叫他 PC始皇帝

2009年4月17日 星期五

優雅投資學

投資股市在很多長輩眼中都是一見很高風險和需要常常盯盤的事但是真的需要這麼辛苦嗎?真的要常常看財金新聞和報章雜誌嗎?如果那是你個人的興趣的話!那就無妨(啥?沒有人的興趣會是看這些財金新聞和文章?)很抱歉~我就是把這些大家認為枯燥的事當興趣的人,反而我覺得一些偶像劇和日劇才是枯燥乏味真的!當你可以看懂上市公司的財報中的真面目而做出正確的判斷,這個滿足感真的是筆墨難以形容~~好言歸正傳~投資明明是需要專業的事,怎麼跟優雅可以扯上邊呢!我相信大家在股票市場上的投資部位應該不會超過9位數所以都不會是造市者,既然我們沒有單獨影響個股的能力憑什麼只要看看不用錢的yahoo新聞或是花點小錢看看財金雜誌你就可以準確的選到飆股如果這麼簡單的話,那報紙和電視台應該炒股就賺翻了,怎麼會苦哈哈所以真的要聽,也請聽大師的言論就好,但是大師何其多!要聽誰的才準!很簡單!!看富比世全球財富排名阿!就跟我們單位的話術比賽一樣!誰的話術最好?業績最好的那個話術就是最好的!所以同理可証,誰的話才能相信,絕對不是那些在台灣電視上可以看的見的名嘴,也不是雜誌上的作家更絕對不是報紙的記者和投信公司的業務和銀行理專!!誰最有錢誰講的話就是真理!因為他們賺的錢最多阿!那些上電視的有誰錢賺的比他們多!那除了大家常常聽到的巴菲特以外還有高手嗎?有的!!在這邊跟各位介紹兩位頂尖高手,一個是中東的王子,一個是控制全世界90%的電腦使用者的帝王先來介紹中東巴菲特>>阿瓦德里.沙烏地 光聽到這個名字就知道他是哪個國家的人了,沙烏地阿拉伯的皇室不過他一生當中卻沒有賣過一滴石油,因為他是旁系並非嫡親王,卻是利用危機入世的觀念由房地產致富後來轉戰股海也是銳不可檔,名列富比世全球富豪的前10名最重要的一句名言就是:當好公司遇到壞新聞就是好的買點,當好消息出現就是賣點。這個跟我們台灣普羅大眾喜歡聽明牌,追熱門的操作方式絕然不同所以也就是為什麼大家都是苦哈哈的輸一褲子而人家可以有200億美元的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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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分隔線<

這篇同步發布在我的無名上,還有續集敬請期待

2009年2月17日 星期二

投資型保單 將分離課稅10%

投資型保單 將分離課稅10%

更新日期:2009/02/17 18:01
一向是節稅工具的投資型保單,財政部研擬有賺就要課稅,稅率以不超過10%為原則,賦改會最快17日就有決議,至於行政院預計4月份將促進4萬人就業,遭外界批評是在玩數字遊戲,賦改會召集人、行政院副院長邱正雄反駁,提供的都是真的工作,沒有玩數字遊戲。
強調輕稅簡政的馬政府,在降遺贈稅,提高綜所稅扣除額一連串減稅之後,現在轉向節稅工具,投資型保單要錢,研擬投資型保單有賺要課稅,一手減稅,一手課稅,難道是因應稅收減少?
現在投資幾乎沒有賺錢,更不用說賺錢被課稅,標榜節稅推銷保單的壽險業更是跳腳,不過投資型保單分離課稅似乎已成定局,保戶荷包勢必又要縮水。
不只課稅惹民怨,行政院搶救失業大開支票,4月份要以4天媒合4萬人就業為目標,外界批評,工作短期又沒前景,根本就是在玩數字遊戲這些救失業方案,企業主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不方便直言。
政府敲鑼打鼓抬出愛台12建設,4年5千億擴大公共建設新方案,卻沒有看到長遠有效的具體作為,最後淪為美化失業率,堆砌職缺數的工具,這數字遊戲,政府玩得兇卻不夠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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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呢?

a.太垃圾了, 不想繳稅養公務人員.
b.沒差, 我沒有買.
c.很合理, 大家應該多出錢救政府.
d.其他_____________________

2009年2月8日 星期日

有些人走了

昨天打電話給家福 ,
那個在實演時,刁難我的小胖 = =
他因為被同事或上司暗算(他沒說的很清楚)
他在兩個多月前已經轉業到高雄縣一家國際貿易公司
走貨櫃的.,

而他提及這半年來,保險業帶給他最大的價值跟回憶 ,
莫過於我們在高雄集訓的那兩週跟認識我們了。

而就我知道的消息,班上有人先回學校進修了,有人專心去準備公職了。
就像洪仁哥在11月份的那篇文章 “ 留下來 或趕快走 “。
你在國泰企業的生涯規劃是怎樣?
你的人生又是追求什麼?

現在,一個農曆年又過了,
原本初四的聚會,因為大家時間不一跟我的懶惰延後了。
再跟大家拜晚年之餘,
希望大家在未來都能找到自己的路,
在十年後,我們班的聚會上再分享榮耀,再敘舊。

2009年2月7日 星期六

你怎嚜看待? 生態奇觀


生態奇觀(2)
更新日期:2009/02/06 14:09

一隻調皮盤古蟾蜍騎在池裡的錦鯉頭上,前趾緊抓著錦鯉雙眼,錦鯉甩也甩不掉,4天3夜後,錦鯉筋疲力竭死亡。(照片蔡政銘提供)(請配合本社社稿CAP147號,敬請採用。)中央社記者盧太城台東傳真 98年2月6日

正面積極的態度

130公斤胖妹兼職多 扮醜、教舞、端茶月入6萬元
更新日期:2009/02/06 13:51 生活中心/台北報導

景氣不好,找不到工作嗎?來看這一個130公斤的超級大胖妹小綠,竟能撇開外型的包袱身兼七職!她平常除了上節目接通告扮丑角嚇人外,還兼差麥當勞接線生、經濟公司端茶水的小妹,甚至還有美容診所相中找她當整整形見證人,算算一個月竟然至少6萬元入袋。

扭扭扭,削肩性感衣,超短辣妹裙,露出肥吱吱的大腿及小腿,這位上節目辦丑角跳舞嚇來賓的大胖妹可別小看她,說出來可能會讓人嚇一跳,因為她竟然是個身兼七職的兼職達人。小綠說,「剛開始外型我啥都能做一個。」
165公分、130公斤,27歲的大胖妹小綠真的什麼都能做,光是上節目接通告扮醜女自娛娛人,就能月入2萬元。

劈腿跳芭雷韻律操,教別人跳舞也樣樣難不倒她,再加上指導秀導走秀跟開課教美姿美儀,算算一個月光教學費也可以月賺1萬5000元。此外,客氣端茶、送公文,離開螢光幕前的她,搖身一變成為辦公室裡頭經紀公司的助理,甚至連麥當勞接線工作她也參一咖。

甚至還有美容診所相中她找她當整形代言,算算一個月收入至少6萬元起跳,足足是社會新鮮人2倍多的薪水,到底她是怎麼辦到的?小綠說,「秘訣在時間彈性」。

每天睡前積極搜尋新工作機會,加上不計形象的認真工作態度,以及彈性的調配兼差時間,胖妹小綠拋開外型包袱,在不景氣中還是能賺飽荷包。(新聞來源:劉盈秀、潘凱峰)